深冬的夜,格外地冷,格外地寒。
北风像是一只狂躁的怪兽,在天地之间,张牙舞爪,肆虐破坏,肆无忌惮。大团大团的雪花,如同鹅毛般,一团团,一簇簇,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地往下落。天地万物,全部地变成了白色,就像是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
冒着风雪值班巡逻的士兵,拎着一盏盏晕晃的风灯,踩踏着厚厚的积雪,一队队,一列列,在营区里梭巡。
营中的一处大厅里,刚刚梳洗整理过的一行白衣人,此刻正在温暖的炉火旁,大口地吃着肉,喝着酒。多日在雪地里的奔波暗行,潜伏在雪洞中的紧张与焦灼,突袭匈奴骑兵时的萧杀与血腥,似乎都已经离得远远地,唯有面前热乎乎的饭食,烈酒入喉时的辛辣,告诉自己,自己还活着。而活着,可以看着壮丽山河,可以建功立业,真好啊!
隔壁简洁而大气的正厅内,王琳琅着一身休闲轻便的棉服,正在陪着呼衍越用餐。
梨花木的雕花餐桌中央,是一个热气腾腾的锅子,锅子旁边,种类繁多的各种肉类,新鲜碧绿的各类蔬菜,甚至还有香甜诱人的各色水果。它们盛装在精美的瓷器里面,就像盛开的花儿一般,美丽,诱人。
红彤彤的汤汁在上下翻腾,散发着辛辣而诱人的味道。呼衍越吃得满头大汗,酣畅淋漓,口中却直呼痛快。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精致这么美味这么独特的食物,心中既是满足舒畅,又是心酸嫉妒。
表面上,这是军营小小的一餐饭,可是一顿饭就这么地讲究,这么丰盛,甚至在这么寒冷的冬天,还有蔬菜,瓜果,可以想见,郎城的繁华与富庶到达了何种地步。
就算是好战弑杀的莽夫一个,他好似也窥见了郎城的一斑。
待到酒足饭饱,训练有素的兵卒,悄无声息地将桌上收拾干净,换上了一套精美细腻的茶具。
没有理会呼衍越既惊叹又暴躁的眼神,王琳琅专心地煮茶,烹茶。她动作娴熟,优雅,于优美之中透着一股冰雪般的冷凌,像是一朵冰莲之花,让人心生仰慕,却又根本不敢靠近。
呼衍越大喇喇地盘坐在羊毛铺垫之上,看着对面的女人,再侧头看看窗外白花花的世界,眉头拧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
他左挪挪,右移移,屁股之下像是按插了几根绣花针,心中压抑着的暴躁,像是一头再也关不住的野兽,冲出了胸腔。
“县————”他刚刚开口,却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自远处而来,瞬间,那脚步声,似乎已到了厅外。
“城主!”一道急切的,似乎带着夏日灼热的声音,自远而近。
真正是人未到,声先闻!
一个身形魁梧的彪形大汉,着一身甲胄,大踏步而来。这是一个粗线条的汉子,肩膀宽阔,身材高大,站着像是一座石塔,行动起来,如同一阵狂风。
行到近前,他双膝下跪,行了一个极其隆重的三拜九叩之礼。
王琳琅起身,将这个彪形大汉,从地上拉了起来,塞到案桌旁,“来,喝茶!”她将一杯茶,递到这个神情激动眼中似有星光闪耀的汉子手中。
“属下不敢————”哪想这厮,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一般,从地上一弹而起,急急地往后退了三步。
出身于王家的麒麟卫,上下尊卑的观念,早就深深地刻了现在身居高位,但主子就是主子,他怎可与主子同坐一张桌?
他动作幅度极大,但让人惊叹的是,杯中的茶水,竟没有点滴的泼洒,平平稳稳地待在茶盏之中,仿佛与那盛水的青花瓷杯,融为了一体。
“谢城主赐茶,”墨五将茶一饮而尽,动作潇洒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你———你是墨——墨家军的墨五!”呼衍越脸色涨得通红,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老大,像是一匹受惊的狼似地,警戒性极高地从地上窜起。
神出鬼没般游走于西北高原的墨家军,以飓风般的速度,狡猾如狐狸般的警觉,狠辣犀利的作风,扬名于雪域高原。匈奴骑兵几次与之正面交锋,却根本讨不得任何的好处。
呼衍越惊愕的目光,慢慢地梭转着,从墨五轮廓分明线条坚硬的脸上,挪移到王琳琅如同冰雪般晶莹的面容上,急促而痉挛般抽了一口气,“城主?你是郎城城主?”
或许是太过意外与震惊,那双带血的眼珠子,向前急剧凸出,似乎要夺眶而出。
“怎么?不像吗?”王琳琅偏着头,一双仿佛被寒泉浸泡过的眼眸,射出宝剑出鞘般的锋利光芒。
呼衍越心中一窒,直觉胸腹间气息翻涌,内息如同脱了缰的野马,在狂奔乱窜。他暗暗地一个咬牙,将涌向嗓子眼的那口淤血,生生地咽下。
“县主,”他一个虎步蹿起,紧紧地抓住了王琳琅的胳膊,眼神灼热,激动,像是深陷窑子的姐儿,紧紧地攀附住了一个可以为之赎身的恩客。
“县主,县主,”由于激动,他脸上肌肉颤抖,嗓音若雷,“既然你是郎城城主,那助我南匈奴度过这个隆冬,算是小事一桩啊!”
“大胆,还不放开城主!”一道剑光,似是九天的银河,陡然落地,毫不留情地,朝那只毛茸茸的胳膊,斩落而来。
呼衍越心头大惊,立刻撒开了手。那道奔泻的银光,像是回潮的碧绿秋水,在空中惊鸿般的一个荡漾,又撤了回去。
竟如此收放自如,张弛有度,游刃有余!
呼衍越的目光,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