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之事,纵使再美好,也经不住遗忘。纵使再悲伤,也经不住时间。
所以当风三娘拉着王琳琅坐下,诉说别后之事时,她便有一种极为恍惚的错觉,仿佛那些事,那些人,离自己有十万八千里之遥。
“小舞啊,你这些年都去了哪里?你知道吗?自你那晚不告而别之后,公子差点儿疯了!他满世界地找你,却总也找不到。可是他却一直不死心,一直在找啊找,找了这么多年!小舞,你跟姐姐说说,你到底给我家主子灌下了什么样的**汤,施了什么样的魔力,让他对你如此恋恋不忘,惦记了这么几年,还是放不下?”风三娘像是研究一个稀奇物什一般,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像是要在她身上寻出一朵花来似地。
王琳琅的脑中出现了一刹那的空白。当年在建康,她还不到十三岁,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能有什么魔力在萧博安的心上,打上如此深刻的烙印,让他惦念至今?想到这儿,她有些呆愣,沉默了半响,才缓缓地回答道,“我回了师门,这些年,一直待在山上。”
“怪不得公子一直找不到你,原来是这样!”风三娘恍然大悟。突然,一阵笑声子窗外传来,俩人的视线不禁穿过窗格,落在远处那站在一株金银花下的俩人身上。
那高一点的清秀少年,约莫十五岁的模样,正是那扮作虞姬的小生,脱掉了那一身戏服,洗去脸上的妆饰,看上起真像是一朵出水芙蓉般靓丽。那矮一点的,根本还算不上是一个少年,只是一个童子,正是慧觉。两个人一边采摘着枝头上的花朵,一边在低声交谈。或许是觉察到有人在看他,慧觉抬起了头,视线径直落了过来。
看到了窗前王琳琅那张熟悉的面容,慧觉的面上露出了一抹开心的微笑。他举起手,朝她使劲地挥了挥,阳光落在他光滑精致的小脸上,像是美玉般闪过着盈盈的光。
他的身后,那开满花朵的绿色灌木丛上,点缀着无数怒放的花朵。开得正艳的是银色的,盛放之后的,则是变成了黄色的,而那些含苞待放的是浅白的。满树的银白花朵,似乎流金淌银,但是却抵不过那一刻,这个童子本身的风华。
“他是谁?”风三娘好奇地问道,“看你如此维护他,难不成他真是你弟弟??”
“他是我师祖的关门弟子,轮辈分我该唤他作师叔。不过,出门在外,我是他大哥。”王琳琅脸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也举起手,朝慧觉挥了挥。
“瞧你对这个小家伙好的,我都快要嫉妒死了。”风三娘拉起王琳琅的手,不依不饶地摇晃到,然后整个人像是没了骨头般,软倒在她的怀里,“小舞,你的肩膀,让姐姐再靠一靠,这些年,姐姐也累了,真想好好歇一歇。”说完,便伏在王琳琅的肩头,闭上了眼睛。
“风姐姐,长生呢?”良久,王琳琅轻轻地问道。
“长生——?”风三娘的声音有些缥缈,像是从梦中传来,有一种琢磨不定的虚无感,“长生被公子罚去当了红袖招的老鸨,顶替了我的位置。咯咯咯,小舞,你可以想象出那个羞涩成性的长生,成天地被一群妓子包围着,对着达官贵人迎来送往吗?每每想到这里,就算是在睡梦中,我都要笑醒!”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兴奋起来,唰地一下子坐起身,那双原本黯淡的目光,像是一下子被火苗给点燃了,晶亮得有些吓人,“不过,小舞,今日,我见到了你,找到了你,哈哈哈,我就可以解放了,我就可以回到建康了。”
越说越兴奋,风三娘在房间走了走去,整个人几乎陷入了一种空前的激动之中,“建康啊,虽然让人恶心,但是那的确是一个好地方啊,那些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繁华奢侈,还真是让我惦念不已啊!还有长生,五年未见,我可真是想他想得紧啊!”
说罢,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她的脸上露出一抹羞赫的笑容,将帕子往脸上一捂,兀自乐得不行!
这可是真是怪异得紧,有什么事能让一个见惯了风月的花魁,害羞成这个样子?
“风姐姐,风姐姐,”王琳琅疑惑地唤道。
然后,她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用手在王琳琅的胸前摸了又摸,满脸的痛惜,嘴里不约地念叨道,”说着,她挺了挺自己高耸的胸脯,“那就难了啊!”
王琳琅有些自惭形秽。她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赶紧转移了话题,“风姐姐,你快告诉我,我走之后,王家是如何反应的?”
“王家——?”风三娘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住了,她的眉头微皱,像是努力地回想往事,“那晚,你突然失踪,王家乱成了一团。该死的王导,他寻不到你,竟迁怒于我和长生,命人将我俩狠狠地打了一顿。不过,后来,公子赶去了,交给他一叠东西,他才下令放了我们。第二日,王十一郎出殡,全城轰动,万人空巷,人人身穿白衣,送这个百年来最杰出的才子葬入了王家祖坟。”
暗地瞅了瞅王琳琅的脸色,她又接着说道,“第三日,王家老太君骤然逝世,王家更是陷入了空前的悲乱之中。大将军王敦,据守在武昌,据说公务繁忙,连奔丧都没有回。刑部侍郎王涵,向陛下乞骸骨,丁忧在家。黄门校尉王峭,最是纯善不已,据说在老太君坟边搭建了一个茅庐,整日地吃斋念佛,一心为老母亲守孝。”
听到这,王琳琅的嘴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纯善?守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