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来此之前凌若便猜到二人相识,只是万万没想到竟还有这层亲密的关系。如此,问起话来能顺畅不少,想是也不用顾忌太多。
“哎呀瞧我一高兴,竟怠慢贵客!”妇人用手抹掉眼角泪水,对着凌若不好意思的微笑。拉起周霜吟的手柔声细语道,“小姐,家里有你最爱吃的糯米桂花糕,快过来尝尝还是不是之前的味道?”
自乳母离开后,再也没吃到过心中的味道,原以为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尝到那熟悉滋味。周霜吟强忍思念,可眼泪还是夺眶而出。她对着乳母用力点头道,“嗯!”
跟着妇人进里屋桌旁安坐,妇人备好热茶给她二人沏好,又从里间端来一小盘糕点。还没摆上桌,桂花浓郁的香气便溢满鼻间。
“凌姑娘别客气,一起吃吧。”
盛放桂花糕的器皿乃是寻常百姓家中常见的素白浅口盘,但小小的糕点做的甚是精致,四四方方的小糕白润糯软,数朵明黄色的花冠堆叠成簇点缀其上,色泽鲜艳美观,看着令人食指大动。
周霜吟正要动筷,妇人像是想起什么,起身又回到里间。不多时拿出一小罐浅黄色透明的浓浆出来,笑眯眯对着二人解释道,“自家酿的花蜜,小姐平日最爱吃甜,蘸着这个尝尝兴许味道更好。”
享用糕点后,凌若开门见山提及塘溪粮荒之事,想知她有何见解,毕竟能在事发之前察觉异样,应是发现何种迹象。
凌若从旁叙述,在得知周霜吟一家经历后,妇人面色悲怆却无震惊之色,仿佛早已知晓事情会成这般田地。
“如今,整个塘溪沦陷,村人四下逃命,死伤众多,活下来的几乎都聚集在海宁北闸了。”
“面对突增的流民,全城上下躁动不安,官府怕是马上就顶不住民众压力,驱赶之事势在必行。”
驱赶流民此举于情不合,但可以迅速安定民心,从整个县城来看确然是一个好方法。凌若心想,此事应该还有其他解决手段,只是……目前她也无力阻止罢了。
听完当下局势后,妇人沉默的点点头。
周霜吟亦是听得伤心,白净的小脸儿上此刻愁云密布,两道细眉快要拧在一起,泪眼汪汪的看着乳母道,“唉,村人们只是想找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罢了。天大地大,竟没容身之处。”
周霜吟的话语之间已带哭腔,双眼哭得通红。
乳母看着小姐委屈的模样,心中很是难过。小姐虽非千金贵胄,却也是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千般小心万般爱的呵护成长。况且这孩子又是吃她奶水长大,意义非常。除了主仆之情,心中早已将吟儿看作自己的亲生女儿。若非塘溪县异变,此时定然还在身边照看着她。
唉,乳母轻声嗟叹,小姐年纪尚幼就失去双亲,现在有家不能归,往后的日子得多难过。
眼下,小姐尚且跟着凌姑娘生活,可二人年岁相差不大,皆是年轻,能互相照顾都不尽然,又如何指望凌姑娘能照顾好小姐呢?
妇人从袖中掏出一快帕子,轻轻帮周霜吟擦掉眼泪。抚拍着她的后背道,“吟儿乖,吟儿不怕,有乳母在呢。”心想盘算着若小姐真的过不好,便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反正还有虎子,两个孩子在一起也能做个伴儿。
只是,现在不是开口说这话的时机,便先憋在心中,等以后再说。
“是啊”,凌若一旁附和,周丫头刚遭大难,心中不安实属正常。于是目光坚定的看着周霜吟,言辞肯定的随声宽慰道,“当日既然把你留在身边,如今又怎会轻易让别人将你赶走。”
周霜吟欲言又止,她不想给姐姐添麻烦,可心中挂念同乡,便怯生生的说道,“可是,还有其他村人……”
看这情形,是想解救全塘溪县的人啊。凌若不禁头疼,若只管周霜吟一人,还尚有余力。可保护所有逃难的村人,别说是她,除非举全城之力,否则谁也无法担保这些人的未来生活。
方才安抚周丫头的那点柔情霎时间消散殆尽,她又变回那副生人勿近的清冷模样。
有一点必须要让周霜吟懂得,无暇顾及自己的人,没资格帮助他人。即使心生善意,也毫无意义。
“吟儿”,凌若举起手边茶杯轻畷一口,对着周霜吟唤了一声,嗓音薄凉不带有任何感情。转过头来严肃的盯着茫然无措的小丫头,一字一顿的回答道,“此事非你我之力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