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际遇,甚至不如雷拉格那样幸运,得以摆脱恶魔领主这可憎的皮囊,以黑暗精灵的身份重新开始,即使他的爱情跨越了正邪对立,跨越了种族差别,这个剧本,总是给了他一个机会,成全他的爱情。
这就是主角和配角的区别么,我想。
无论是耶泽蓓丝、黛蕾尔还是伊拉娅,都是这游戏里的大配角,似乎在这世界的主宰和游戏的编剧眼里,是不配拥有弃恶从善的机会,不配拥有自己的爱情,不配和那些正义的大英雄并肩站立的。
我的眼中终于模糊一片,大颗的泪珠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掉落在我的双颊之上。
芬丹,你要公平么。你一向严明公正处事,一向致力于维护万事的和谐与公平……但岂知这世间,哪来的什么真正的公平呢。翻手为云,覆手是雨,我们这些配角的命运和感情,就只能为你们这些大英雄做炮灰,做铺垫,做晋身之阶,目送你们最终达到光明而无情的,辉煌顶点么?!
我咬牙,用手背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可是还没有把手放下来,就乍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心下一惊,猛然回头!
芬丹刚巧从那两道高耸的花碑之后转出来,看到栏杆旁的我,显得十分意外地一愣。
我和他隔着一段不太远的距离,遥遥对视。日出前逐渐明亮起来的彩霞映着清晨柔和的微光,渐渐将他的面容照亮。他的眉心依然微微蹙着,线条严肃的五官深刻而清晰,那一头很正的金发,在晨光熹微中泛着柔和的亮色;身后那件树叶大披风的下摆,被有丝清冷的晨风轻轻吹动。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歌声。先是一个两个人,随后慢慢扩大开来,好像每一个听到这歌声的人,都在和着旋律吟唱。
我震诧地回过头去,望着议会门前三五成群,聚集在广场上的精灵们。
那旋律我似乎在哪里听过——我想起来了,是在塞利斯塔拉城外。也是同样日出前的清晨,我和芬丹坐在河畔的大石上,聆听着对岸塞利斯塔拉城中传出的隐隐歌唱。
那时,芬丹说,这是城里的精灵们,按照传统,从一清早日出的时候开始,就唱起挽歌,哀悼在这次战争中为国捐躯的勇士们……按照惯例,他们会一直唱到朝阳完全升起。然后,日落时,他们又会再唱一回相同的挽歌,来告慰那些再也回不来的勇士们……
只是,芬丹,我想,你曾经为我,为死在你手下的黛蕾尔,唱过这一曲挽歌么。
芬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我身旁来,谨慎地保持着应有的距离,他也站在栏杆旁,向楼下望去。
他没有回头,语气平平地向我解释道:“伊拉娅女族长也许不太清楚,这是我艾罗兰的习俗,每当有英勇的战士在战争中为国捐躯,战后的第一个清晨,精灵们都要唱起挽歌,哀悼他们的牺牲……按照惯例,他们会一直唱到朝阳完全升起。日落时,他们还会再唱一次相同的挽歌,来告慰那些再也回不来的勇士们……”
我暗想,那么为什么那天我们在河畔会听到挽歌呢。那天应该已经不是战后的第一个清晨了吧。也许是因为那天是精灵族的大英雄芬丹营救被俘英雄,再度胜利归来的日子,所以精灵们要在他入城之日,再举行一次这样的仪式?或者,这也是他的习惯?难怪,这样受到整个艾罗兰的无上爱戴呢。
在歌声里,一轮红日自东方的地平线上喷薄而出,灿烂的彩霞染满整个天空。
我望着那轮朝阳,微微带着些喟叹的语调,说道:“……太阳升起来了啊。不论这世间发生多少阴暗丑恶、流血厮杀,不论有多少人为了这世界的各种义理而死去……唯有这一轮朝阳,不受任何影响,照样每日清晨,都在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
芬丹猛然转头,如遭电殛一般,双眼大睁,目光凌厉无比,迫视着我的脸,声音震颤。
“你……你说什么?!”
我暗忖,听不懂么。这不是你当年的原话么。我只改编了一点而已。不过我当然不会这么说,而是脸上挂起奇怪的神色,反问道:“芬丹大人,你怎么了?我不过是有感而发……”
在这个世界浸淫多时,我最擅长做出的表情,大概就是全然无辜的神色。实在是充满了说服力啊。我想。
因为芬丹神色间虽然还有很深的迷惘和狐疑,但我的表情大概是太一本正经、满头雾水了,他的眼神变得阴晴不定,神态里仿佛有丝郁郁。
看着他摆出这么一个仿佛吃了闷亏却无处发泄的郁闷模样,我原先的感慨却仿佛忽然消去了一半似的,状似愉快地手肘弯起,支在栏杆上,懒洋洋地往前半俯了身子,遥望着楼下那群仍在吟唱挽歌的精灵们,抒情似地感叹道:“呵,这就是人生啊,如同爱情一般,甜美而无常……”
我眼角的余光扫到芬丹的神情,他的额际青筋直跳,眉心迭皱,那一脸前所未有的丰富表情,令我看得直是暗地里叹为观止。
他惊疑而复杂的目光里包含了太多我看不清楚、也不再想要看明白的东西,在我脸上停留。片刻之后,那目光又移开;可再过一阵子之后,那两道视线又会回来,反反复复,刺得我脸上像是快要过敏一般,发红发痛,难以忍受。
我索性光明正大回身,状似闲适地斜倚着围栏,大剌剌直视着他,道:“芬丹大人有何指教?”
作者有话要说:3月19日更新:
原本应该是18日更新的……因为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