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没骗她。我说的是实情。只是实情远不仅止于此罢了。作为媚姬,我很擅长把一件事说得模棱两可,迷惑他人,左右他人的心意。她要是被我骗过,只能怪她自己很傻很天真。
……我赌赢了。
拜娅拉的脸在那一瞬间扭曲了。毫不掩饰的怒意从她身上蓦然爆开,将她整个人都衬得格外狰狞。虽然我的谎言并不是铁板一块无可指摘,细究之下难免有些漏洞,可是拜娅拉此刻却似乎已经被强烈的怒火烧尽了理智一般,握紧了双拳,对我嘶声吼叫:“你……你竟然……你凭什么?你有什么样的能力,能够这样?!”
她的话在气急败坏之下没有一句是完整的。但是,很奇特的,我却能够明白所有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而我,也不吝于再多打击她一遍。就如同雷拉格一贯行事的风格一样。
我笑了起来,仿佛十分不解地看着拜娅拉。
“我有什么样的能力?……我也不知道呢。或许,这个问题,你真正应该问的,不是我,而是雷拉格?”
这句反诘无异于一记凶狠的左勾拳一般,霎时间似乎击倒了拜娅拉。她焦黄的面庞上笼罩了一层深重的阴霾,眼里射出毫不掩饰的杀意。
“……你竟然击败了伊莎贝尔。那个我都无法战胜的愚蠢女人!……”她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一样。
虽然语意模糊,我却能够立即了解她真正的意思。
原来,在她心目中,最强大的对手,不是我,不是魔王,不是阿格雷尔或雷拉格,不是芬丹,不是泽希尔,更不是正义联盟的强大军队——而是,这个游戏的女主角,很没用地被正邪两方抢来抢去,丈夫横死,国土沦丧,儿子落入魔道不知所踪,最后连自己的灵魂也被拜娅拉偷去的,伊莎贝尔女王么?
……原来,在她心目中,终于有一刻,我取代了伊莎贝尔女王,成为了这游戏的女主角,她这个游戏终极dà_boss最强大的对手了么?
我微微低下了头,轻声笑了起来,语气带着一丝微微的感叹。
“我何德何能啊。”
拜娅拉却不像我这么感慨。她的脸色焦黄而狰狞,面容扭曲抽搐地注目我,狠道:“我偏不让你称心如意!!哼,经此一役,你在谢尔戈,还能剩下多少势力?你想拿那些残兵败将,就换你自己一条命?耶泽蓓丝,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心下陡然一震。虽然笑容仍不甘示弱地挂在脸上不曾消失,可是我心中一瞬间已经转过了无数念头。
拜娅拉带的人马甚多,就算我以战前的原班人马应对,都将是一场苦战;更不要说我眼下与乌尔夫斯坦上演了这么一出放水大戏,手下军队几乎损失殆尽。这二三十老弱病残,只怕连拜娅拉的牙缝都填不满。那么我孤身一人,要面对她手下数百恶魔,何以为战?!
再来一记“末日审判”么?!即使我达到芬丹那个级别,我也不敢担保自己能够将这数百人马都一网打尽。可是倘若我不能一击必杀的话,拜娅拉腾出手来反攻,只要她身边留下几十个高阶恶魔助拳,我就双拳难敌四手。
我应该怎么办?!
求饶,示弱,哀恳,乞怜,痛哭流涕?那些都不是我能做得出来的事。何况就算我能屈能伸,做小伏低,拜娅拉大概也不屑我这几滴鳄鱼的眼泪吧。再说我身上携带着她孜孜以求的宝物“狮鹫之心”,不把我弄死,她怎么能够拿回这样宝贝?!
而且,“狮鹫之心”的力量,将我这个彻头彻尾的恶魔束缚在了熔岩地狱谢尔戈。我完全没有脱身回到地面上的机会。可是拜娅拉不同,她持有伊莎贝尔女王的一部分灵魂,这就足以让她在持有“狮鹫之心”的情形下从谢尔戈全身而退,来去自如!
我该怎么办?抛弃“狮鹫之心”这样宝物以求生么?!可是拉特格当初将它交付给我的时候何等郑重,他是用尽了所有的信仰和信任,才有勇气把这样浸满了安德烈小王子鲜血的宝物交给我这个恶魔领主的。而我现在为了苟且偷生,就要辜负这样沉甸甸的信任和嘱托?一旦交出“狮鹫之心”,就等于拉特格所托非人,安德烈小王子年幼枉死——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但是从前无数经历和画面都在我心头滚滚而过。安德烈小王子的纯稚早慧,拉特格的潇洒浪荡,矮人乌尔夫斯坦的鲁直坦率,“独角兽少女”于尔辛的纯洁善良,吸血鬼王尼科莱的萧瑟冷酷,塞纳特的阴暗怨毒,娅莎德的赤诚忠心,安雯的争风吃醋,猎鹰男温利尔的爽快洒脱,阿拉伦国王的慈蔼宽和,伊莎贝尔女王的小白天真,雷拉格的高深莫测,塔兰纳的愤怒刻板,伊拉娅的高傲冷淡,加兰的横眉竖眼,泽希尔的通达友善……
所有的人,对我好的或者坏的;一切的一切,是悲伤的抑或快乐的;此刻都化作一股来势汹汹的力量,在我心头涌动。最后,那股力量都化为一个名字——那个艾罗兰的“蜂群女王”,爱作怪的红发少女,黛蕾尔!
那才是我。或者说,那才是这个虚幻的游戏世界里,最接近真实的我的那个人。我不是妖艳妩媚的恶魔领主耶泽蓓丝,也不是冷漠疏离的暗影女族长伊拉娅。她们的本尊都另有其人,爱她们的那些人也只爱那些我所不具备的属于她们的那些特质,那些过去。
只有爱黛蕾尔,关心黛蕾尔的那些人们,才是因为真正的我身上的一些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