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我想到很多事情。我想起我把黛蕾尔的躯壳藏好,现出耶泽蓓丝的真面目潜入他的营地去与彼时仍是恶魔领主阿格雷尔的他见面。
我想起真正的耶泽蓓丝从前或许和他有过的感情上的一笔烂帐。多么有趣。我窃取了她的躯壳,却没继承她的感情。但假如仍是真正的耶泽蓓丝存在于这个躯壳里,她决没有可能如我一般,获得阿格雷尔真正的友谊。
我想起我九死一生之后,重新接下魔王的任务,强抢伊拉娅的躯壳,潜伏在已经变成黑暗精灵雷拉格的他身边。当他如同游戏脚本所写的那样,给我布置去寻找黑龙的任务时,他却脱出了剧本的安排,送给孤身上路的我一件符文战甲。
我想起是他教会了我那招居家出游旅行逃命之必备绝技“城镇时空门”。后来我曾经不止一次在危急时刻使出这一招用来逃跑保命。
我想起当我假惺惺地和他分析究竟是哪位女性恶魔领主在假扮小白女王招摇撞骗的时候,他断然认定不可能是我。这样莫名而来的信任,令我惊异。我曾经以为我们两人之间不过是虚伪客套,互相利用。但直到了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们之间,的确是有那么一线真正的友谊存在的。
我还想起他顶着那只黑暗精灵虔诚信奉,不敢违抗的黑暗之龙马拉萨的命令,轻轻放过了我的性命。
那时,他说:我一直很欣赏你。不管是哪一个你。
他其实比芬丹还要早就肯定了我这个人。不论我披着怎样的外壳,他已经肯定了我的本心。
我想既然这个游戏已经结束,也就无所谓是不是剧透了吧。
我凝视着站在登船跳板旁的雷拉格。他的表情仍然那样冷静,看不出一丝内心的波动。
我回头望了望一直沉默地站在我身侧的芬丹,低声说道:“芬丹,我有一些话必须要对他说……我希望你知道,他也是我的朋友,不管他要去做多么艰难的事情,我都希望他平安归来。”
芬丹没说话,只是静静审视着我。片刻之后,他轻轻颔首。
我笑了,回过头来,扬声对雷拉格说道:“族长,带好那片我给你的‘鄂加之鳞’……也许在什么时候,会有帮助的。”
雷拉格微微一怔,随即笑了一笑。
“啊,你不说我都要忘记了。卡贝勒斯居然还给我留下了这么一样宝物。这么多年以来,我总算能够占他一点便宜了。”他玩笑似的说着,轻松的表情在他脸上浮现。
我也勉强笑了笑,想了一想,才说道:“也许你还记得那个亡灵巫师阿兰蒂尔……小心他横插一手。无论什么时候,丧尸总是最不可信的。相信伊莎贝尔女王陛下对此也深有体会。”
雷拉格的笑容凝结在脸上,慢慢变成深思的表情。
“……阿兰蒂尔?!”
我使用小白女王来强调注意亡灵巫师的重要性,果然戳中了他的痛点。
虽然在英雄无敌5的最后一部资料片《东方部落》里,阿兰蒂尔还是作为正义一方的主英雄出现的,并且拯救了真正的小白女王的部分灵魂,然而在《黑暗弥赛亚》里,他却是不折不扣的最终dà_boss。可是我应该如何向雷拉格透露这一点呢?
我点了点头,谨慎地组织了一下语言,说:“虽然最终的选择应该由弥赛亚本人做出,然而阿兰蒂尔这个蜘蛛的狂热信徒,也决不会在弥赛亚去恶向善的路上起到什么良好的作用……你应该知道,丧尸对任何人都不会有什么耐心,他们只会将其他所有人统统除去……”
雷拉格沉默了一瞬,然后抬起眼来注视着我,微微一颔首。
看着他那副依然平静的神情,不知为何我突然有点鼻酸。
我的游戏进程已经完成了,从此以后我只要享受人生就好了。可是他面前的路依旧漫长无尽。他仍然有无数的艰难险阻需要克服。而且,没有回报。
在那一瞬间,我对他浮现了某种深切的同情。
望着他转过身,迈着坚定的脚步踏上登船的跳板,背影高大却无比孤独,令人油然而生某种想要安慰他的感觉;我不禁向他的方向趋前两步,叫道:“族长,你曾经对我说过,信仰是一种力量……”
雷拉格在跳板中央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我这边。
他或许也想起了他是在怎样一种情境之下说出这句话的,因为我看见他的表情柔和了几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简单地回答我:“啊,对。我是这么说过。”
从那天开始,我们又经过了无数旅程。到了这里,依旧不是终点。我们都换了躯壳,换了身份,顶着全新的面孔,又能得到多少人的认同或原谅?
那个时候你放过了我。很多很多日子之后,我是否也能看到你让弥赛亚——或者塞拉斯,他在人间的化名——走上正道,然后自己全身而退,活着归来?
我像个热血连续剧里勇往直前的无脑女主角一般,卯足了气力,向他喊道:“族长,在我的家乡,我们相信——爱,也是一种信仰!”
雷拉格微微一震。我看到他在原地驻足片刻,忽然一转身又冲着岸上走回来。
他大步流星地一直走到我们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我。
我仰起头,坦荡地回望他。除了身高上的差距令我看起来有点处于劣势之外,我确信自己堂堂正正的气场应当完全不落下风。
雷拉格大概也很快体会到了这一点,脸上凝重而高深的神情随即消失了。他抿起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