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西莱纳的女儿”完全在我眼前隐没之后,我又在原地站了许久许久。
塞利斯塔拉夜晚清凉的风吹过我的鬓发,带来临近湖面上温润的水汽和仙子神树周围飞舞的流萤。
我想了很多很多。
然后,感谢神圣而睿智的西莱纳女神,我最终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当我回到塞利斯塔拉国会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毫不夸张地说,我几乎在外面呆了一整夜。我猜再过一会儿,天也许就要亮了。
我发现国会大门外的守卫都不知去了哪里。这倒正方便了我实现不惊动任何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溜回自己房间的愿望。于是我轻手轻脚推开了那两扇精美而沉重的大门。
我走在深夜的长廊上。两边的房间都暗着,只有走廊上一根根相隔很远燃起的小小火把为我照亮。
我小心翼翼地穿过走廊,转了几个弯,在一个岔路口暂时停下了脚步。
如果我往左拐,就能够进入那条通往芬丹办公室的走廊。我很想知道他现在去休息了没有,那个苍老而顽强,意志坚定的老德鲁伊奥瑟洛思是否没有再为难他。
我停顿了几秒钟,又举步向前走去。
不,我想。我们需要谈谈,但也许不是现在。奥瑟洛思已经把这些日子以来掩藏在那层温情脉脉的敬意和惋惜之下的残酷真相都毫不留情地掀了开来,我想我和他都需要平静地思考清楚,再来认真地谈谈这些我们再也无法忽视、无法回避的问题。
我又经过另一个岔路口。从此处往左,我可以走上回到自己树屋的栈道。从此处往右,我可以找到上楼的旋转楼梯,爬上国会的顶楼,在天台上看见那两道奇丽华美的花碑。
我犹豫了片刻,觉得自己此刻了无睡意,不如到楼顶上走一走。
我一直很喜欢夜间在国会或者城镇议事堂的顶楼向下俯望整座精灵城镇的满城灯火。精灵族的城镇拥有这个游戏里所有其它种族的城市都比不上的美丽夜景,流萤飞舞,灯火温暖,光芒跳跃,水汽清凉,令人心旷神怡,流连迷醉。
我脚下一转,向右走去。
穿过一道不长的走廊,那座记忆中的旋转楼梯就出现在我眼前。我仰起头,遥遥望着直接通向天台的楼梯顶端,在梯级和扶手的空隙里漏下来的、黎明之前呈现出一种淡珍珠白色的月光。不知为何,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右手搭上了楼梯的扶手,抬起脚来踩在第一级台阶上,微微欠身前倾,打算上楼。
但是当我还没有迈出任何一步的时候,我就听见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低沉平缓,镇静得简直就不像是那个我所熟悉的人会发出来的一样。
“看起来你经历了一场愉快的夜游,嗯?塞利斯塔拉的夜景令你这么流连忘返吗?”
我脚步一顿,猛然回过头来瞪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芬丹慢吞吞地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他的一头金发依然平顺而没有一丝凌乱的痕迹,几乎是永不离身的树叶大披风仍然在他身后,随着他的身影微动,招摇出一阵轻微的波动,拂乱突然变得有丝凝滞僵硬的空气。
这个转角的墙壁上恰好没有挂着照明用的微型火炬,于是他的一切表情都被掩藏在夜色带来的暗影里,只有当他移动的时候,透过不远处的窗子射入室内的月光会偶尔以某个不同的角度斜斜投射在他身上,有一瞬间能让我勉力捕捉到他面容上的一星半点不同寻常的表情。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他已经结束了和他少年时的老师,语气温和然而言语咄咄逼人的奥瑟洛思那场不愉快的谈话?可是,在结束了所有的事情之后,他没有回去休息吗?他一直在这里等着我?但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不是在树屋或者任何一个通往树屋方向的长廊角落里等我?还有,听了奥瑟洛思那番恭敬但犀利,毫不留情地直指问题核心的话语之后,他会怎么想?他会做什么样的决定?……
一连串的疑问瞬间在我脑海里涌出来,但是我一个也没有问出口。
我选择了自己惯常会用以避开那些敏感的话题与危险的氛围的一种反应。
装傻。
我弯起双眼,显得十分快活似的笑起来。
“当然,塞利斯塔拉有着非常棒的夜景。我想我将来一定会怀念这里的景色的。”
这个答案看上去似乎令芬丹不快。他阴郁地皱起双眉,锐利地反问道:“你想离开这里?”
我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回答实在很有歧义,这简直就像是一种绝好的引语,可以开始一场不那么愉快的讨论,把我们一直心照不宣地避免谈及的那些沉重的问题都翻了出来摆到桌面上,一样一样分说清楚。也许我刚才回答他的时候,真应该再谨慎一些地措辞。可是,西莱纳女神在上,我其实真的只是不小心把自己的感慨说了出来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
我有点懊恼地哎了一声,无可奈何地说道:“我们一定要现在讨论这个问题吗?”
大概是因为我意外的坦率提起了那些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问题,芬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的脸色沉凝,眉心一会儿松开,一会儿皱紧,仿佛在内心翻来覆去进行了几番交战似的。最后他看起来终于下了决定,双唇抿成严厉的线条,说道:“也许我们是应该好好谈谈。很多事……就现在。”
他简洁的回答里蕴含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不知为何却叹了一口气。
我依旧扶着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