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丹的眉心深深地皱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白,十分复杂。他看起来有一瞬间似乎是在为我意有所指的小小讥诮而感到恼火且无奈,但也有那么一点是因为我在变成luna之后仍然为他所信仰的神圣的西莱纳女神所接纳而感到难以置信的惊喜。他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像是拿不定要怎么反应才好一样,索性表情死板板地,抿着唇顽固地不出声。
那种矛盾的表情使得他看上去又像是我想像里那个初出茅庐的青涩少年了。我情不自禁地放柔了声音和表情,眼里含着一点隐约的笑意,深深地注视着他。
我说:“芬丹,自从认识你之后,我一直在成长。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不过是个本事不怎么高明的妖女,魔王逼迫下不情愿的间谍……仓促学了几天精灵族的知识就不知深浅地想当个德鲁伊。假如不是遇见了你,我想我很快就会被拆穿,然后被当作真正的恶魔除掉,或者灰溜溜地逃回谢尔戈去,再因为任务又一次失败而被魔王宰了……”
随着我对于往事的回忆,芬丹的脸色也一阵青一阵黑,分外精采。最后当他听到我对于这个游戏的另一个失败结局的大胆展望之后,他的脸终于彻底地沉了下来。
他简单地打断我,说道:“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他倔犟地绷着下颌,拒绝去想像这种不祥的可能的模样,心里轰然一声,仿佛有什么牢不可摧的坚冰终于崩塌下来,倏然化为一潭温柔的春水,暖洋洋地四下蔓延开去,融化我心底最后的一线因为遭受了不公正的妄自揣测而产生的怨怼和不甘。
我突然用搭在楼梯扶手上的手肘用力一撑,借势站直了身躯,倾身趋近芬丹面前,仰起头望着他的脸。
“芬丹,你知道吗,我一直想成长为一个更好的人,可是我现在才明白那还不够。我还没有成长为一个足以留在你身边而不受任何非议的好姑娘。我们能够击败最恶毒最强大的恶魔,却无法坐视不理最亲密最信任的朋友和追随者……”我感叹地说着,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缓缓抚上他那张绷得紧紧的严峻面容。
我相信他心中的斗争和矛盾远远超过我曾面对过的一切,可是我不能强迫他抛弃他本应深深热爱和全心维护的一切。这个游戏毕竟不是恋爱养成,他的肩上如果没有了亚山的和平与艾罗兰的未来,那么他也就不再是游戏里那个众口称颂、人人敬仰的大英雄“艾罗兰的芬丹”了。
很奇怪,我想。在这个游戏里,我似乎从未见到过别人的称号,可以如此和谐而自然地与自己祖国的名字连系到一起的。
比如泽希尔,我们不会直接称呼他为“银色城邦的泽希尔”,倒是有可能说他是“*师泽希尔”。又比如雷拉格,我们从不曾称呼他为“谢尔戈的阿格雷尔”、“易格池沃的雷拉格”或者“暗影烙印部落的雷拉格”。
再比如伊莎贝尔女王、法蕾妲、邓肯公爵,甚至矮人王乌尔夫斯坦,兽人可汗高泰,或者在正传里德高望重,受人景仰的哥德里克老公爵……他们都不曾像芬丹一样,被人如此自然、顺畅而天经地义地,将他的名字和祖国的名字连在一起,称呼他为“艾罗兰的芬丹”。
即使是芬丹无比尊敬,视之如师如父的老国王阿拉伦,我也没听说过谁会称呼他为“艾罗兰的阿拉伦”。
所以,这不仅仅是一种殊荣,一种认可,更加是一种根深蒂固,深植在每一个人心中的信赖与肯定吧。大家都确信艾罗兰不可能失去他,他就代表了艾罗兰的一切。
就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不可能要求他轻易为我抛弃他的祖国,抛弃那些信赖他尊重他敬仰他的精灵们。
我知道他不是雷拉格。他不会为了我而牺牲那些追随他的人们。他不够腹黑不够无情不够冷酷不够绝然,但是他的信念无比坚定,他的追求无比崇高,他有着坚韧的精神与公正的信条。
他是,艾罗兰的芬丹。
我最爱的人。
我贴近他的脸,他温热的呼吸扑到我面容上来,令我安心而想要沉溺。
我注视着他湛蓝的双眸,一字一句地说:“芬丹,我请求你做出的,是我们一生中最重大的决定。我希望你做出对你而言最好的选择。我不希望你因为什么因素而退让或折中,然后在往后的光阴里一直后悔或遗憾……即使我不再是艾罗兰的‘蜂群女王’黛蕾尔,你却仍然是艾罗兰的芬丹。我想你明白该如何去衡量你生命中的一切。我这样相信你,是因为——”我贴上他的薄唇,清清楚楚地说,“你是我的信仰。一直都是,并将永远是——”
芬丹起初僵直地站立着,也没有回应我的主动献吻。我当然也没有在这种时刻非礼他的意思,那个吻其实更像是一种对我所说的话的强调和肯定。所以我只飞快地吻了一下他的唇就很快退开,避免再去看他的眼睛或表情而影响他的决定,侧过头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脏在我耳畔有力地搏动。
他的手臂起初只是垂在他身体两侧,他就那么僵立在原地,任凭我主动献吻或是主动拥抱,很奇特地,他都没有像从前一般惊诧或是恼怒,也没有立刻动手推开我或是回拥我。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我想经过了这一切难以言说的动荡岁月和悲欢离合之后,我也无需再看。我知道他爱我,我知道我神奇地完成了穿越之初魔王卡贝勒斯交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