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蛮心的计策,霜姨娘的身边果真多了两名婢女服侍,皆是从那四人中挑选出来的。
虽然慎王的脾气令人琢磨不透,但谢小桃相信,既然他可以直截了当地叫蛮心告诉自己那四人是他安排的人,就不会在里面做手脚。其实换个角度想想,如果蛮心不把慎王搬出来,恐怕谢小桃也不敢贸然把两个不知根底的丫鬟留在霜姨娘的身边。试想一下,一个异族来的,无权无势的小女子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在侍郎府里安排人手?
天气越来越冷了,寒风呼啸而过,打在脸上好似刀割一般,疼得人直想流泪。
十一月底的冬天还是一如既往的寒冷,与六年前的那个萧索的严冬无异。
那一年,谢小桃只有四岁,却是失去了一位疼她,爱她的亲人——流苏姑姑。
流苏是侍奉她亲生母亲的贴身婢女,七年前为了保护谢小桃而身负重伤。那时候,她不惜以性命相抵,才勉强带谢小桃逃离魔窟,逃到了建福安。
那时的流苏浑身是伤,净空师太也是费了不少精力才将她从鬼门关上硬拉了回来,可惜,流苏伤得太重。
净空师太断言她活不过三年,果然,在转年冬天的时候,流苏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把谢小桃一个人丢在了庵堂。
看着眼前孤零零的坟冢,谢小桃的心底划过一丝怅然。“流苏姑姑,我来看你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不用为我担心。”哪怕是面对已经归于尘土的流苏姑姑,她也依然不希望对方为自己担心。
“你放心好了,我已经长大了,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谢小桃微微一笑,笑容里满是苦涩。纵然她已经不再像上一世一般天真,但埋藏在心底孤独与彷徨却依然如影随形。
她还如以前一样希冀着能得到亲人的爱,只是,上苍还能不能满足她这个卑微的愿望?
想着,她从衣服中抽出挂在脖子上的玉锁,又开始端详起来。娘,女儿好想你,想像其他孩子一样腻在您的怀中。
眼底泛起淡淡的酸胀,痛得谢小桃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她很想知道,现在,她的生母是否也像她一样的思念自己。
在墓碑前站了良久,谢小桃才与绿屏一同向建福庵走去,行至门口,便见着慧悟笑盈盈地走了过来,不过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数月以前的小尼姑了。自从净空师太远游之后,就把庵堂留给了慧悟打理。
“师妹,厢房已经收拾好了。”慧悟笑着说,身份变了,但师姐妹之间的情谊却不曾改变。她还如以前一般,真心相待。
谢小桃回以微笑,对着慧悟摇了摇头,“师姐,我只是来替姑姑除除草,呆不了多久的。”
慧悟微微一怔,适才想起谢小桃也有自己的身不由己。“罢了,既然你这样说,我也就不勉强你了。我们一起走走吧。”
谢小桃轻轻应了一声,与慧悟一起走了起来。恍惚中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的她总喜欢粘着慧悟,从最初的小跟屁虫慢慢变成了玩乐的伙伴,从相互追逐又慢慢变成了并肩而行,漫长的时光见证了两个小女孩慢慢长大的过程。
不知不觉,两人竟是走到了净空师太曾经住过的禅房。慧悟停下了脚步,“我还记得你当初来庵堂时的情景,那时候浑身是伤的流苏姑姑将你送到了庵堂,便不省人事了。正巧赶上师父上山采药。庵里的师姐妹们都不敢贸然收留你,非说一定要等到师父来了才能做决定。”
慧悟开始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我想要你喝些水,你却缠着我,非要我带你去找师父。”当时,慧悟告诉谢小桃,净空师太不在庵中,尚不足三岁的谢小桃不相信,一定要慧悟将她领到庵主的禅房才可以。“我拗不过你,只得将你带到了这里,却没有想到你就那么跪了下来,跪在这个位置,放声大哭。”
这些记忆早已模糊,当时是怎样的想法也记不得了,但谢小桃却记得小时候的自己的确是个爱哭鬼,真要是哭起来,不哭上两三个时辰都停不下来。
想到那些往事,慧悟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当时,你可是把我吓傻了,我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只有这么一点点高的小女孩居然能哭得如此响亮,而且一哭就哭了整整一个时辰,一直哭到了师父回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慧悟都认为上山采药的净空师太是因为听见了谢小桃的哭嚎声,才被迫提前回来的。
谢小桃有些忍俊不禁,同时又有些无奈,猜想那时候的自己一定非常害怕,害怕会失去那个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当时的我一定被你们当做了怪物。”
可不就是这样么!如果你的眼泪再多一些,恐怕就能把庵堂都淹了!当然,慧悟是不会对谢小桃说这些的。“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你有自己的固执,一旦认定的事情就不会半途而废。”
“是这样吗?”谢小桃不解地问。
慧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就算她不回答,相信谢小桃自己也清楚答案。她又问:“你还记得第二次跪在这里时的情景吗?”
“第二次?”谢小桃迟疑。在她的记忆中,她在这里跪过无数次,只是不知道自己能追溯的最早的那一次,是不是慧悟口中所说的第二次。
“你第二次跪在这里,是在流苏姑姑死后。”慧悟缓缓道。
原来真的是那一次。谢小桃在心里接道,还依稀能想起一些当时的情景,未等她深究细节,慧悟便开始向她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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