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谈傲眼前便生出了凌乱的光影,阡陌交错、粼粼闪动,丝丝横、密密斜,须臾便织就了一幅斑斓卷图:那是一望无垠的黄沙,风过如浪,翻出一朵朵的金色之花。一抹娇红背影,翩然于金浪之上,长发翻飞,如瀑如虹,滋养着干涸的戈壁之心。
这幅卷图,于谈傲而言,并不陌生,因为,图里的那一抹娇红背影,在他的梦中,水一般地弥漫着,从西境到帝都,已经弥漫了十数年。
——是你吗?你为何从不回头看我?我一直在寻的人,是你吗?
他苦苦地追,苦苦地问。
终于,这次有了回应,
那背影,缓缓回首……
“嗵”的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了!
瞬息间,梦境散、娇红逝。
“呼呼啦啦”冲进来一群人,是国子寺的一队护卫。
原本个个持刀携棍、凶神恶煞,可进得门来,映入眼帘的这一幕,便犹如当头惊雷,愣是将他们给炸得失心丢魂、目瞪口呆,怔愣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世子神色恍惚、衣衫不整,正被公输鱼骑压在墙壁上!呃……
这般香艳场景,也就是在九流茶寮说书先生的戏文里听过,不想今日竟能亲眼得见,而且主角,还是无上尊贵的世子!看来,外面关于“世子龙阳之癖,与公输鱼大搞断袖之事”的流言,并非只是空穴来风啊……
公输鱼忙作出一副被人撞破好事的惊慌模样,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衫,一边嚷嚷开了:“你们做什么?何故突然闯进来!是故意要来冲撞世子、损世子颜面、令世子难堪的吗?!好大的胆子!”
她这一喊,护卫们突兀地站在那里,尴尬的脸上又多了一道道的冷汗,却也还是继续怔愣着,实在不知此情此景应该给出什么反应。
“啪!”谈傲一掌击碎了身旁的茶台,于齑屑微扬中弹地而起,一脸的阴沉郁厉。那眉更黑了,那眼更深了,如刀的视线里满含杀气,紧盯着门口的一队护卫。
他不说话,只这么盯着护卫,却是无言自威,就连原本闷热的室内空气,竟也生出了丝丝的森凉。
护卫们被世子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直打寒颤,一个腿软,个个腿软,次第缴械、纷纷跪地请罪。
原本还坐在旁边地上假装整理衣衫的公输鱼,也似被吓了一跳,不由地抬头看向谈傲——从这个仰视的角度看,这棵本就高拔的野乔,更加英挺伟岸了。认识了这许久,今日倒是真有几分世子的样子呀。
谈傲这才开口,音调不高,洇着愠怒:“何人是领队?”
跪在最前面的一名护卫叠手回话:“是、是小人。”
“尔等是哪个园子里的护卫,怎会如此放肆?”
“世子息怒,容禀。因连日来诸事多发,博士祭酒暂时关闭了藏贤阁,令我等日夜轮班于暗中守卫。适才,我等见有贼人竟敢于这光天化日之下,意欲私闯藏贤阁,便上前捉拿,不料那贼人身法灵活,跑得甚快。我等一路追着,便追到了这里……”
“可是追到了?”
“回世子,并未追到。那贼人蹿至此园附近,一晃便没影儿了。因了小人看着那贼人的身形与公输公子相仿,这身上的衣服颜色也是一样,所以……”
“所以什么?所以你们根本就没看清贼人样貌,仅凭猜测臆断,就想要訾毁于我?!”公输鱼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冤屈,“告诉你们,这整整一个时辰,我都呆在此房中,哪里也没去。世子可以为我作证!”
说罢,公输鱼转头看向谈傲。
护卫们也都引颈看向谈傲。
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着谈傲开口,可谈傲却并不着急。
谈傲知道公输鱼在看他,偏偏不予回应,只是目不斜视地用余光窥探着公输鱼微微发白的脸色。心里莫名地升腾起一丝畅快。
——公输鱼,你也有今天啊?本世子不与你作证,看你如何收场。哼哼……
公输鱼暗暗切齿:专挑这个时候来挤兑我是吧?够狠啊谈傲……
护卫们不知二人心中的小官司,只是见世子不语,就以为刚刚只是公输鱼在诳语。遂,那护卫首领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站起身来一指公输鱼,“世子何等尊贵,岂会与你作证?刚刚那贼人,分明就是你!还不束手就擒!”说着,他竟提刀直朝公输鱼走去,意欲捉拿“贼人”。
但见,烈风忽起,闪瞬而至。鞭影飞扬,手起刀落。
真的是刀落,
护卫首领的刀,落在了地上,断作了两截!
同时,那护卫首领更是被烈风掀翻,倒飞出去,砸在了门口的那一众护卫们身上,瞬间,一群人四仰八叉,摔作一片。
紧跟着,奔雷凭空而下,轰鸣于耳侧:“公输鱼是本世子的人!有本世子在,谁也不准对其放肆!再有敢犯者,形同此刀!”
“小的们不敢,还请世子饶命!”满地凌乱的护卫们跪伏着,抖若筛糠。
“这话,本世子只说一遍,都给本世子听清楚了!方才的一整个时辰,公输鱼确是在此房中,与本世子作一处!以后,不论是在哪里,本世子再也不想听到任何有关‘擅闯藏贤阁的贼人与公输鱼相似’之类的闲话!尔等若是不嫌命长便要管好自己的嘴巴,都听明白了吗?!”
“小的明白、小的遵命!”
“滚!”
得此一字,如获恩赦。一队护卫七零八落,相互踩着、绊着,又扶着、搀着,受惊鸟兽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