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天气,四处溽湿;浮香绕曲岸,柳影覆华池;熏风倾翻十里荷,欲寻何处最花多。
临近六月六,天贶节,整个帝都都热闹了起来。
永成王朝重农桑,祭祀五谷神、去除病虫邪祟的日子,自然隆重。素有“六月六,皇宫晒龙鳞,佛家翻经书,民间洒扫驱虫请姑娘”之说。各地根据不同的情况,还有各种的喊歌庙会,龙舟赛事等活动。
算是农闲时节的一场盛事。
就在这欢腾热闹的时刻,公输鱼却“生病”了,还病到卧床不起,不能出门上课,也不能开门见客,更是不能应邀跟湛澄等人在休沐日去茂通坊赶墟,就连前来送滋补汤的世子谈傲都被冷颜雪雕护卫班九分毫情面也不讲地丢出了墙外。
如此,国子寺众人的视线中便“大张旗鼓”地少了一个焦点人物公输鱼。
而与此同时,滕王府里却是“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清秀俊俏的“鱼护卫”。
滕王府里。
白檀悠悠漫漫地在正厅里盘绕着。纱幔于香气里洇着,醉了一般,醺醺自摇。光洁的白梧木地板映着模糊的影,便生出如星如梦一般的幻。
此刻,偌大的厅里,只有三个人。
滕王府侍卫长影较一会儿瞪眼,一会儿眯眼,围着这个新来的“鱼护卫”绕圈儿,绕了一圈儿,又一圈儿。
开始,公输鱼还施礼以待,最后直被他绕得有点儿晕,干脆把眼一闭,随他绕去:早料到了,滕王已经那般不正常了,还能指望他身边的人正常到哪里去,估计这整个滕王府里也找不出几个正常的人。
影较则是一本正经地思量着:
这小“护卫”,唇朱齿皓,眉眼启合间,竟似荷底游鱼般清影灵动,让人看了不由地心生欢悦。一身普通的护卫服,穿在其身上,也是俊逸秀挺。难怪这么快就成功混到了主子身边。不对!该不是,主子移情别恋看上了这家伙?那我岂不是要地位不保?
越想越担心。
遂,影较一个转身,满脸哀怨地看着厅里主位上闲坐品茶的主子,以眼神探问道:主子,您不会真的是喜新厌旧了吧?
主位上,那玉琅玕一般的雍容之人,根本就不接“怨妇”影较的眼神,只是闲闲散散地将香骨冰肌往红木雕花椅靠上一斜。夏日闷湿,裹在淡白纱袍里的身子,愈发地慵懒了,倒也正是因了这几分慵懒,更助了那淡月低花的绝世风华。
成玦不理。
奈何影较断不是那种善于察人眉眼的伶俐之人,定是不将心中所想摔到南墙上不肯死心的,便直接开口追问道:“主子,属下瞧着,公输鱼穿上这护卫服,甚是难看。您觉得呢?”
言下之意,还是我好看些,您可不要看走了眼,心悦公输鱼。
成玦还未给反应,公输鱼倒是先开口了。“难看吗?我觉得这淡青色的护卫服,穿在身上,清爽透亮,挺好看呀。倒是你,影侍卫长,你这身衣服,哪里做的?款式土气、颜色老气、看得人闷气,真不适合在夏日里穿呢。”
成玦不由地侧目。
——咦?这小木匠如何还跟影较认真起来了?该不是靠影较太近,心智也被拉低了吧?
直到他瞥见了公输鱼眼睛里噙着的一抹盈盈笑意,方才放了心。
——哦。原是又在耍花招,暗中偷换概念。影较要比的是人,这小木匠便扯到衣服上,故意逗影较呢。
成玦看得出公输鱼的伎俩,影较可是看不出,直被牵引着,当了真。气呼呼道:“你、你什么眼光?我这可是司衣局推出的今夏最新款!我托了晋王府侍卫长的姐夫的在驸马府做掌院的二姑的外甥的在司衣局做司制助手的堂哥,才买到的!不是人人都能买到的!”
公输鱼做出一副“厉害厉害”的神情,撇嘴道:“哎呀呀,这样啊。那你就应该去告诉晋王府侍卫长的姐夫的在驸马府做掌院的二姑的外甥的在司衣局做司制助手的堂哥,今年夏天推出的这最新款,可真真是不怎么样,若再不改进,司衣局的司制可就得换人了。”
“你胡说八道!你以为你是谁?司衣局又不是你们家开的!你说换人就换人……”
“司衣局换不换人,我看不到也不关心,但你可是穿着这件难看的衣服站在我面前碍眼呢,不如,我给你推荐一家相熟的私人帛行……”
“官家的技艺,岂是小小私人帛行能比拟的?你这‘乡野小村夫’,见过几个帝都贵人?你懂何为好,何为不好……”
“那你这‘帝都深宅男’,可有出过帝都吗?你懂何为全国流行……”
……
成玦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乡野小村夫”与“帝都深宅男”耍宝斗嘴,脸上竟是漾着一丝幸灾乐祸。
因为这两个人,一个素来牙尖嘴利,一个惯常废话连篇,打嘴仗倒也势均力敌,关键这两个人又都是平日里不叫他省心的家伙,随便哪个吃了瘪,他都高兴。
——啊,说起来,这小木匠,有手艺,又心思颖达,玲珑得很,还会逗闷子,若是能留在王府里,那黏人的影较便再没功夫整日纠缠于本王啦,倒也不错呀……
成玦还正沉浸在臆想里憧憬着“未来”,黏人又烫手的山芋就被无情地丢了过来。
“主子您说,我的衣服难看吗?”
听到影较的口气里已是一分哀怨怨、两分愤懑懑、七分气鼓鼓,成玦这才长睫微抬,墨眸轻转,先是瞥了公输鱼一眼,再回影较的话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