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毕,散于静谧。屏风后并未有人走出,却是飞射出一颗弹丸,划过暖而昧的空气,不偏不倚,刚好落在鹂妃的掌中。
鹂妃盯着掌心那颗弹丸,先是峩眉微拧,接着便是笑了,以一种戏谑的口吻询问道:“解药?不是应该在今晚事成之后方才予我的吗?王爷,这是何意呀?该不会是因为,适才在祭台之上,您对我见死不救,而心生愧意了吧?”
屏风后面。
“鹂妃娘娘这话倒是有趣了。今日,要死于祭台之上的人,本就不是你。何来本王对你见死不救一说呀?”
清浅、香软、慵懒,悠悠慢慢缱绻而至,还是一如既往能够令人心醉的声音。
成玦负手立于窗边。牙白中衣衬着玉面,若尘中蘼芜,幽而生雅,馨香浅漫。
此刻,他神情平宁,目色如潭。潭底静影沉璧,浮光尽染。窗外暂时恢复了平静的一切,皆映于他的眼中,淡淡地覆上一层轻墨,似凝似破,充满着变数,令人看不清、猜不透。
鹂妃翘起嘴角,笑中夹带着轻蔑,亦有些许的酸涩:“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皇家之人,骨子里流淌的便是诡谲凉薄之血,素喜芥他人性命,搏自家输赢。说真的,刚刚在祭台上,有那么一霎时,我当真以为陛下是要杀我。若非你在紧要关头予了我一个暗示,八成我便要捺不住出手自保了,断是做不到如你那般始终如一地镇定自若。”
“那是因为,本王知道,今日这场祭祀,根本就是完完全全属于陛下的一场大戏。”
“哦?王爷此话怎讲?”
“自从本王设计利用了那个老色鬼向辰子将你献与陛下,你一直做得极好,不负本王所期,成功地让陛下心悦与你。但也正因如此,越是能走近陛下的人,陛下越是会怀疑忌惮。陛下虽信任向辰子,但也怕向辰子会被人利用,故而定要查探清楚,看你背后是否站着什么人,看你是不是由他人有目的地故意安插于他身边。今日祭祀,各方势力聚集;祭台之上,便是最佳的试探之机。”
几案边,鹂妃眉角一扬:“王爷的意思是,我险些被钦天寺丞推进火堆里,竟是陛下授意安排的?”
屋顶上,公输鱼眉角也一扬:满朝都在猜测是否湘王授意向辰子给皇帝进献的妖妃,不想,竟是成玦所为,难怪早前眼睛小队查得他曾因妖妃祸乱宫闱而于折杏苑里笑得风月飘摇了……
成玦自是听不到屋顶上公输鱼的心声,便继续与鹂妃分析刚才的火祭:
“钦天寺丞虽然与御史丞一般,都是历经两朝的重臣,但他的秉性却跟御史丞截然不同。御史丞想要除掉你,是为大义正统。而钦天寺丞为人素来圆滑,最会审时度势,深得陛下恩宠。他胸中无大义,又与你无私仇,怎会甘愿冒着得罪陛下的风险,非将你置于死地不可?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事先得了陛下的授意,所为一切,皆是在为陛下行试探之事,以你的生死为饵,紧要关头,看看谁会站出来为你说话。若本王当时果真显露出挽救之色,方才真真是要与你共死了。”
“!”虽值夏之鼎盛,正当炙热,可成玦的一番剖析却让鹂妃陡然觉得似有一线寒气于顶门直下,沁入百骸,瞬息凝冰,竟是比方才于祭台上面对火玲珑时还要心惊肉跳。
她努力定了定神,起身,转体,擎着软若无骨的腰姿,一步三摇地朝着屏风走去。
屏风上,在绣画着梅花的那一条幅后面,一道玉人剪影映于其上,影影绰绰,宛如初雪夜,良人枝间赏梅,清辉冷,月华散,俊逸无限。
鹂妃站定,隔着一层薄薄的鲛纱,将红唇贴于那道玉人身影上,柔声耳语,半含轻吐,带着无尽的挑逗。“因了陛下在试探,所以,王爷你,便无动于衷?陛下性情多变难测,你就不怕,万一,他一怒之下,或是一时兴起,当真将我烧死?若没了我,你的大计,可就做不成了。你,舍得吗?”
她故意将词句断破了来说,像是在问成玦舍不舍得计划,又像是在问成玦舍不舍得她。
虽然隔着屏风,鹂妃身上的异域奇香依旧妖娆地漫了过来,瞬间幻化为美人纤指,在成玦脸侧颈间盘绕撩拨,似有非有,似触非触。
成玦唇边嵌着一抹笑影,任那旖旎之气在身边缭绕,只是微微阖目,似在享受。
“大计,本王不舍;美人,本王亦不舍也。然,今日祭台之上,你的生死,并不在于本王的不舍,而在于陛下的不舍。莫非,你是对自己没信心,怕是功夫不够、没能收住陛下的心?”
“哼!”鹂妃嗤笑,“这世间的男人,但凡有心,我便有把握可以将其收住,让他舍不得我。怕的是,遇到了那种,嘴上说不舍,肚子里却不知在思量些什么的,无心之人。”她刻意将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地吐出,且以软若葇荑的手指,隔着鲛纱,在那道玉影心口的位置,轻轻柔柔地勾画着圈儿,“王爷,你,是有心,还是无心呀?”
她声线轻浮飘忽,如月初歇,流萤夜吟,缠绵环绕,令人听之似被轻羽搔弄掌心,酥酥痒痒,倍生躁念,确有**噬骨之味。
有心,还是无心?
这个问题问得好。
屏风那边。
成玦手捂心口,像是在求证自己是否有心。记忆中,唯凤府夜宴上,看着公输鱼将毒酒送至唇边时的那一记心疼,曾让他感觉到自己是有心的。而现在,他感觉不到,便也无法确定。
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