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厢房里。
当管事掖奴捧着清理干净的外袍进去时,就见似乎是一直侧卧于竹榻上等待的滕王成玦都快睡着了。
重新更衣完毕后,管事掖奴便请成玦随他离开后殿,返回前面的偏殿与晋王等人汇合,准备参加即将开始的宫宴。
一整日未见到太阳,天空始终是暗哑阴沉着。遂,此刻刚过酉时初刻,便已上了黑影儿,放眼十步开外,略现模糊。
成玦仍是踱着方步,慢悠悠地走。管事掖奴也已习惯了他的速度,躬身颔首,陪着他晃悠。
忽然,旁边的紫竹林中有物一闪。快而微。
管事掖奴自然是发现不了。成玦却是看得清楚。但成玦也未作任何反应,不仅没停下脚步,甚至连正眼都没去瞧,只是用余光瞟了一下,随即唇角一勾,了然于心。
到了偏殿外面。
成玦忽地停住,说自己不想参加宫宴了,要四处去逛一逛,说毕便自顾地离开,分毫也不管身后的管事掖奴是怎样的一脸为难。
四处逛逛?皇宫重地,岂能由着性子随便闲逛?万一有何差池,这责任谁能担得起?
“滕王殿下、滕……”管事掖奴硬着头皮追上来劝阻,不料,才刚一开口,就被成玦一脚踢翻在地。
心智不全的滕王,行事素来荒唐古怪、乖戾不羁,时而如小儿一般,时而如恶魔一般,混沌声名在外,管事掖奴也是有所耳闻的,便不敢再继续阻拦与他,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扬长而去,随即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跑进偏殿,去向晋王禀告。
趁这个空当,成玦转身,径直朝向后殿。
远远地看见滕王,负责在后殿门口值守的常侍军侍卫们,不禁诧异:咦?滕王如何又回来了?
毕竟,此刻宫眷们都在后殿休憩,无一等亲王以上权限是不能擅入的。方才也是管事掖奴拿着一等亲王晋王的谕令带滕王入内浣洗衣衫才得以放行。此刻滕王独自一人再度折返,是否要阻拦呢?
侍卫们正在思虑纠结间,竟见滕王于一桥之隔的水渠边停下了脚步,迎着水边泛起的清凉之气,负手玉立。
哦,原来滕王只是赏景乘凉,并非要入后殿,那便也无需多问了。
侍卫们刚松了一口气,
突然,成玦抬起手臂,朝着水渠边的紫竹林一指,大声道:“何人藏在那里!可是刺客?”
听到“刺客”二字,侍卫们习惯性地神经一紧,两股战战,呈备战状态,循着滕王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紫竹林里果真有一个细长的青紫色身影,借着昏暗的朦胧之色,隐在密密匝匝的青紫色竹丛间。
若不是滕王指出,这巧妙利用了色系与光折效应的高技术含量“隐藏”,还真是不容易被发现。
天贶节祭祀乃大日子,此刻,皇帝、宫眷、皇亲、众臣,皆在此处,半点差池也是不能有的。发现刺客?这还了得!
当即,侍卫们个个凝眉瞪眼,抽刀拔剑,冲过小桥围了上来。
武艺高强的侍卫领队更是直接飞身越过水渠,一步便跳至滕王身前,持剑护持着滕王,冲林中人呵斥道:“何人!出来!”
再说紫竹林中那倒霉的“刺客”。
本来藏得好好的,被滕王这一叫,瞬间暴露于众人眼前,顿时就觉得有一股凉气蓦地从头罩至脚底,简直欲哭无泪,真恨不得将滕王这阴魂不散的讨厌鬼一把抓起丢进水渠里淹死。
不过这人倒也明白得很,此刻要做的断不是报复滕王,而是得赶在侍卫们将其当作刺客给“碎尸万段”之前,赶紧消除自己的嫌疑,化解眼前的危局。
“不是刺客!是小奴!是小奴!”林中之人高举双手,从竹丛后面慢慢走了出来。
虽然光线有些昏暗,但众人也能看得清那一身青紫色的掖奴服。
滕王微眯着眼睛,说道:“原来是个小掖奴呀。今日祭祀,各处的宫人侍卫们各司其职,都在外面忙碌,你如何躲在这竹林里偷懒呀?”
滕王不咸不淡的一句“偷懒”,便在不知不觉间摘除了小掖奴身上的“刺客”嫌疑。
——若不是你鬼叫,我能暴露吗?现在又出言为我开解,装好人啦?哼……
小掖奴心中愤愤然,但这并不影响其迅速作出反应。就见其拱手躬身,一溜小碎步,奴才样儿十足地跑至滕王跟前,跪地施礼,踩着滕王给搭的梯子往下溜。
“小奴参见滕王殿下!回禀殿下,小奴并非偷懒,只是刚刚正在后殿外面的宫道边洒扫,不料突觉腹中不适,正打算穿过竹林抄近路去便所,奈何粗手笨脚,不慎冲撞了殿下。请殿下恕罪!”
小掖奴故意喊得很大声,让那些侍卫们将“来龙去脉”听得清清楚楚。
紫竹林后面,确实是有便所。侍卫们随即便也稍稍放松了手中紧握的剑戟兵刃:一个偷懒赶着去便所的小掖奴而已,不是刺客就好。
然,谨慎的侍卫领队却是不敢放松,一脸正色地询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掖奴?腰牌何在?”
小掖奴忙伸手解下腰牌,双手呈上:“回大人,小奴乃是服牛西所的掖奴,卷耳,在宪掖人手下听差,负责洒扫及修剪花木。因今日钦天台祭祀,便被临时调来这边洒扫。”
成玦斜瞟了“卷耳”一眼——呵,有理有据,准备得倒是周全。可惜呀,任你再机敏,这个当口,本王断是不会让你轻易脱身。
侍卫领队仔细验看着那块刻有“卷耳”名字的腰牌,确实无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