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从来眼中只有皇权。
这一点,晋王成琮还没有看透。所以,当晋王得知,此案最终的结局竟然是,湘王安然无事,只被扣了一千户食邑时,他失望透顶、怒不可遏,将自己府上的正厅给砸了个稀巴烂。
这一点,湘王成瑜也没有看透。所以,湘王对着前来宣旨的掖奴千恩万谢。即便自己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工部须臾便被清洗一空,他依然天真地以为金殿之上的父皇是真心偏袒于他。
这一点,滕王成玦倒是早已看透了。所以,成玦对此结果,一点也不意外。他立于滕王府的廊檐下,轻捂着心口,望着宫城的方向,神色如水,没有晋王脸上那可悲的愤怒,也没有湘王脸上那可笑的欢喜。
融风徐来。一身素衣温柔地包裹着成玦略显消瘦的身形,好似去岁初雪时剪下的一枝腊梅,滤去了颜色,只留了清雅。长长的睫毛之下,墨玉色的眼眸中映着层层瓦窑叠嶂,感觉像是囊括了世间万物,又似空无一物。
在这件案子里,成玦跟晋王、湘王一样,深陷其中,甚至是陷得更深,深到以命相搏,但是,他要从中得到的,跟那两个人,完全不同。
晋王、湘王眼中盯着的是储位,皆以皇帝的盛宠多寡论成败;故,城门楼一案,不管是怒是喜,他们都输了。晋王输了案子。湘王输了工部。
而他们看不到的是,此案过后,平稳了整整六年的朝局,动了;如那一潭死水,顷刻间失去了最底部的平衡,暗涌翻滚,巨浪奔腾,即将以不可抵挡之势,吞没这整个天地。
这,才是成玦想要的。
这,也是公输鱼想要的。
故而,公输鱼才会在经历了城门之事以后,夜探滕王府,去挖掘更多的隐秘,以图弄清事件原委、把握局势走向。
经过那晚的一番探查,公输鱼看到了滕王府里的隐秘,也听到了城门之事的真相,虽尚不明了成玦的最终目的为何,但就成玦的所做所为来推断,其现阶段的目标,竟是与她一致,遂,她马上给了凤修一个暗示、引导凤修的审案方向,从而于暗中为成玦助力,助其搅乱朝中这一潭平稳了太久的死水。
只有彻底地把水搅乱搅浑,她才能有机会于其中浑水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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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动朝野的城门楼工程贪渎案,以整个工部为祭,就此具结。
结案之后,皇帝亲于御花园赐了宴,作为对主审官员凤修的嘉奖。席间,君臣相谈甚欢。皇帝更是于宴席之后,又赐了凤修两大车的宫廷御酒桃花白。
凤修自是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在办这件案子的时候,凤修只是谨遵圣旨,将工部一干人等细查严办,而对于所有涉及到了湘王的人证物证,他“愚钝,不明白”,便不作任何论断,全部上呈皇帝,但凭圣裁。如此,他既没有包庇湘王,也没有定湘王的罪,终换得了龙颜大悦。
这全都要归功于公输鱼的那句“愚钝,不明白,便也无法忧心”,没想到,居然正合了皇帝的心意。
回到府中,凤修也于花园里摆了丰盛的晚宴,还拿出了御赐的珍酒桃花白,来答谢公输鱼。
对于满桌的珍馐美味和御酒,公输鱼是欣然接受,但是对于凤修所说的在朝事上帮了大忙,公输鱼则依旧是左手太极、右手八卦,嘴上念叨着“愚钝,不明白”。
凤修是多么通透之人,立即心领神会,心照不宣。
——那大家就一起“愚钝,不明白”好了,最重要的是现在的结果,案子了结,圣心大悦,老夫可真是再无烦忧了。甚好,甚好啊……
凤修的答谢晚宴散了之后,公输鱼正欲回拂云阁,不想,凤拂又生拉硬拽地缠着他,留在花园里耍了一会子。
“鱼哥哥,你饿了吗?”
哎?不是刚吃过晚宴嘛。呵呵。
“鱼哥哥,我刚学了绣帕子,与你绣一条吧?”
哎?不用客气了。呵呵。
“鱼哥哥,你脚上的履是何尺寸呀,可予我一看?”
哎?!这不合适吧……呵呵。
公输鱼清楚自己这个“冒牌表哥”的身份,自是不会对凤拂如何,然,凤拂却是把她当成了真表“哥”,心悦之情铺头盖面地砸过来,遂,公输鱼也只能吊着额角的一线冷汗,不停地“呵呵”。
关键是班九还一直杵在旁边,颜冷如雪、眈眈而视,不论男女,谁靠公输鱼太近,他都要乍毛;公输鱼是真的怕自己给凤拂的回应多了,猫兄生气起来,直接将她整个人给冻成冰坨子都是有可能的……
好不容易,公输鱼方才摆脱掉了凤拂,返回拂云阁,已是戌时七刻。
夜色微醺,浮风凉凉。
醉意蒙蒙的公输鱼并没有马上进厢房歇息,而是坐到了园中的凉亭里,懒懒地一倚,轻轻地一拂,旁边摇曳着的一株桃枝便被她拉至鼻前。
那桃枝含苞初绽,被人突如其来的一拂入怀,好似受到了惊吓,于这无边的旖旎之气中,宛如害羞的小娘子,娇躲着,绯红着。
公输鱼深深一嗅,闭目享受。思虑随之翻涌。浮光掠影,幕幕飞旋——
姑丈的庆功宴,从宫里吃到宫外,一场接着一场。这石破天惊的“城门楼坍塌”一事,终于随着“贪渎案”的结案而落幕了。
真的是结束了吗?还是,才刚刚开始?!
最初,滕王当众跌落十丈城头。流言四起。众人皆以为是因了湘王与工部的贪渎,致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