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雎面色酡霓,靠在公输鱼并不厚实的肩上,眼中清泪盘旋、盈而不落,口中絮絮断断、尽是不甘。看来,公输鱼的劝解,她终究还是没能听到。
——也罢,就当是劝自己了。情缘,这种东西太过虚无缥缈,终究是害人不浅的。你以为是上天的恩赐,说不定就是人生的劫难。痴痴执念,一旦陷进去,必将万劫不复。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引以为戒吧。
公输鱼叹了口气,一手扶着再雎,一手端起自己的那支酒杯,毫不浪费地喝干了杯中残酒,继而又将点心盘子拉到面前,拣了一块卖相最佳的,咬了一大口,报仇似的狠狠咀嚼:从半夜就出来了,东奔西跑一直折腾到现在,小爷连朝食都还没吃上呢……
五脏庙早就空空如也,本该大快朵颐、狼吞虎咽的,可嚼着嚼着,她突然觉得有些嚼不动了,竟是难以下咽,感觉心口有什么东西堵着。没办法,她只得将酒壶整个地端起,倾壶而尽,将嘴巴里的点心强行送下肚里去,不料,点心和酒下到心口处便停住了,感觉堵得更厉害了。
她使劲捶了捶心口,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身体上的堵,还是心理上的堵:莫不是因了再雎刚刚所讲的自身经历?是有些感触,却不至于为此食不下咽呀。那又是为何?再往前推,是因了卷耳告诉她成玦下了诛杀令要她死的事儿?
想到这里,在觉得堵的同时,她又感到心中不自觉地一紧。
奇怪,这是什么感觉?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不是害怕,不是生气,不是吃惊,不是委屈,不是憋闷,不是沮丧,不是疼痛,不是悲伤,不是遗憾,不是绝望……不是任何她所熟悉的感觉,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
像是突然病了一般,公输鱼感觉很不好。这般状态实在不宜继续执行任务。遂,她将再雎从自己肩上推开,让其趴伏到石桌上,自己则是速速起身,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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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输鱼回到国子寺,直接进了学子厢房,往竹塌上一躺。就连雪立一旁等着她开口说话的猫兄,她都顾不上理会了。
记忆中,她是极少会生病的,就算偶尔有个头疼脑热的,蒙上头睡一觉也就好了。可此刻躺在榻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如烙饼一般。
干脆跳将而起,朝着班九撒娇道:“猫兄,我病了……”
“了”字的尾音还未落地,班九已经将回春丹递到了公输鱼眼前。在他的概念里,没有公输家的回春丹治不了的病,若是有,那就,再来一颗。
公输鱼将回春丹推开,抓着班九的手,就势一拉,将其紧紧地抱住。
班九微微挺着,任凭她抱。
抱着猫兄,感受着他那骨秀肤凉的独特气息,公输鱼感觉稍稍舒服了一些,但心里那份堵却是隐隐地还在。
班九被公输鱼勒得透不了气,实在不解,究竟何事竟能让公输鱼这般迫切地求抱抱、求安慰,便不得不开口询问:“发生了何事?”
“发生了很多事。”借着班九简短的问话,公输鱼开启了她的絮叨模式,企图用这般无休止的碎碎念来驱散那份隐隐的心里堵——
“猫兄你知道吗?咱们一直在追查的‘吃花生酥’的神秘贵人,就是权贵妃的女儿成琬。我今日见到她了。她的病可是诡异,时而单纯,时而阴狠,一根树枝的异响,就能刺激得她换了性情,简直就像是两个人在共用一个身体。我看过那么多医书,竟是从未见过相关记载。今日乍一见,真真是把我吓到了呢。想必,那毒痛症并非她的主症,仅仅只是她长期服药克制怪病所产生的副作用而已……
猫兄你知道吗?天贶节的火祭之后,我本以为再雎郡主就是一个表面假装纯善、实则心狠手辣,一心只为依附权势之人,现在才知,原来她把自己打磨成一把狠戾杀伐的剑,讨好太后与皇帝,竟只是为了换取地位,能配得上接近成琬。如此痴痴执念,着实令人动容。可她为何要找我喝酒,跟我说那些隐秘过往呢?只是因为今日也是朔日,与当年她和成琬初见时一般,便勾起心中苦闷,又无处可诉,刚巧碰上我了吗……
猫兄你知道吗?母亲许是早就知晓成琬的怪病。她让我转交给权贵妃的白蜡木盒子,很有可能就是用来要挟权贵妃为她做事的筹码,可惜我曾试了多次,也打不开那个盒子,终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亦不知母亲要权贵妃做何事。母亲为何不与我明说呢?我也好借此东风,乘机让权贵妃帮咱们几个小忙嘛……
猫兄你知道吗?再雎说,一年前于宫外找药,机缘巧合才与申记茶肆掌柜相识。估计多半是滕王早就安排好了的。滕王早就盯上了成琬、盯上了再雎,并让陌鱼抚对成琬的怪病下药,不然,再雎寻的明明只是治疗毒痛症的药,为何会‘刚巧’对成琬的怪病也有效,能够稳定其意识性情?说起来,滕王一伙人以‘花生酥’来利用再雎、拉拢权贵妃之所为,竟是如母亲不谋而合了,都是在拿成琬的病做文章,目的则都是在权贵妃……
猫兄你知道吗?卷耳身上那块刻着‘蚩耳’名字的腰牌,可是不简单呢,我稍稍一提,他便机警地将话题扯开,必是隐瞒了什么要紧的秘密。想想密道入口处的地窖里,宪骐的尸体上插着涂了血的黑鸡骨木,明显不是普通的报仇了。再者,卷耳将宪骐的尸体丢在那里,就说明他是知道宫中密道入口的,但他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