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隼单膝跪地,圈揽着雪鹰正在慢慢失去生机的身体。这是他曾真爱过近十年的女子。他百般纵容,任她驰骋,竭尽全力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倾尽所有达成她的一切愿望。为她开路,为她善后,只愿她能在他的庇护下活得骄傲任性。
奈何人心无尽,欲壑难平,她的要求越来越高,愿望也越来越大,高得需要以兄弟们的性命去够,大得需要用整个帝都耳目网去填。
直到最后,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而他,一路纵容,将她推上这条无法回头的绝路,又有何资格去责她怪她?他能做的,唯是结束这一切,结束她无边的贪婪,也结束自己无尽的亏欠。
“雪鹰,我陪你一起,去跟紫雕道歉……”黄隼抱着雪鹰,于她耳畔呢喃了一句,紧接着,举起手中匕首,直接刺向自己心口!
“啪”的一声!
一颗木珠飞来,疾若快闪,轻若流风,稳稳地击在了黄隼左侧肩胛下的大穴上。顿时,黄隼便似磐石一般被定在了那一刻,再不随时光而动。
而他手里握着的匕首,闪着寒光的刃尖儿,就抵在心口处,再晚半刹,就捅进去了!
众人齐齐放下了提到嗓子眼儿的心。
公输鱼紧跟一步跨到黄隼面前,劈头叱道:“黄隼!你想以死来逃避自己的责任吗?!雪鹰错到这般地步,你不察不觉、不阻不劝,你难辞其咎!即便死了,你也是戴罪之人!四城消息集散中心掌事人,乃我帝都耳目网四柱擎天,如今已损两人,你若再死,至楣夫人于何顾?至手下数百兄弟于何故?!紫雕死前所做的安排何意,你不明白吗?他不要你死,他要你活着,要你像个男人一样,替他去做他无法再做的事、辅佐楣夫人守护我帝都耳目网众家兄弟!你若就这么不管不顾、不负责任地死了,你有何面目到地下去见紫雕?!”
斥责如雹,噼里啪啦地砸在黄隼支离破碎的心上。他虽肢体不能动弹,眼中却是莹莹闪闪涌动着潮水一般的泪光,可见胸腹内翻腾得厉害。
被斥者处境艰难,斥人者同样也不轻松。公输鱼强压了压内心的起伏,喘了口气,尽量让声线恢复平稳:“你现在的心情我能理解。你恨自己没能及早阻止雪鹰,你恨自己没能及时救下紫雕,这份遗憾、懊恼、愧疚,你不想面对。可事已至此、斯人已逝,就算你死,一切也都无法重头再来了。现在你应该做的不是逃避、不是死,而是要扛起自己该扛的责任,收拾残局、将损失降到最低,让逝去的人走得放心、让英灵得以安息。话说到这里,该如何选择,你当心中有数了。是执意陪你的雪鹰一起死,还是坚强地活下去替你自己和雪鹰赎罪,你自己决定,我不拦着……”
说罢,公输鱼抬手解了黄隼的穴。
黄隼的身子微倾了一下,随即恢复了行动能力。然,他那只把握匕首顶于心口的手却仍像是被定着一般,纹丝不动,不进,也不退。
有头目着急了,怕黄隼想不开还要做傻事,正欲上前开口相劝,却被公输鱼抬手给阻了。
公输鱼示意,给黄隼一点时间,让黄隼自己来做这个决定。
偌大的地厅里,没有一丝声响,就连烛盏燃烧处汇集的气流也刻意放轻放缓了节奏。四下里沉凝的空寂,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
黄隼的手本就受了伤,此刻紧握着匕首,进退两难,恨不能将匕首握碎,以至于包扎的白布带上又渗出了殷殷血迹,但这点疼,根本不足以平复他内心的万般煎熬与苦楚。
死很简单,只需使一点点力,将匕首推进心口便一了百了,但是公输鱼方才所言就像是一道他无法跨越的良心屏障横亘在那里。公输鱼说得没错,他若就这么死了,有何面目去见紫雕?留下的烂摊子谁来收拾?雪鹰犯下的罪又由谁来偿还?
紫雕死了,雪鹰死了,活着,于他而言,远比死要难,但是,此刻的他,担着紫雕的遗志,扛着雪鹰的罪孽,他,已经没有资格选择死了……
“当啷”一声,匕首滑落于地。
一起落地的,还有众人的担心。
黄隼将雪鹰的尸身轻轻放置于地,转而朝着公输鱼,大礼一拜,“留此贱命,只为赎罪,黄隼但凭表少爷发落!”
公输鱼也暗暗舒了一口气,忙将黄隼扶了起来,“发落就不必了。班九给你的伤,作为惩罚,足以。”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表少爷一进门就打伤了黄隼,竟是有着这般深意与缘由!再回想之前表少爷对黄隼所说的话“身为一方掌事人,你当有明辨是非真伪的能力。当心被人利用做了枪头,别人坐收渔利的时候,你却落得个伤痕累累”,竟也是对应了现在的结局!
在大家忙着为“表少爷的预判力”惊叹之时,公输鱼则是一脸亲和而急切地对黄隼说:“黄掌事人,你能想通最好。现在情况危急,还需你鼎力支撑啊。”
“黄隼戴罪之身,表少爷若是不计前嫌还肯用我,尽管驱遣便是。”
公输鱼点点头,也不多作客套,直接明说:“雪鹰与晋王府的秘密勾结究竟到了何种程度,晋王府对我帝都耳目网的情况掌握多少,我们一概不知。可现在雪鹰死了,晋王府必会很快有所行动。故而我众家兄弟,皆有危险。我会将此事立即禀告姑母。但四城消息集散中心素来各自为政,对于你们各家运作,姑母鲜有过问,我更是完全不通。倒是你们几位掌事人私交甚好,当有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