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估摸着影侍卫长就要烹茶回来了,未免他继续与小人纠缠,扰了殿下休息,小人还是即刻告退吧。”说着,公输鱼草草地叠手一礼,不敢看成玦,也不等成玦回话,转身朝着葡萄架上面射出墨斗线,逃也似地跑了。
后面,是成玦半抬的手臂,半张的嘴巴,却终也是没有发出声来挽留。
唯听得那葡萄架上面“咣当”一声,整个葡萄架都跟着猛晃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柱子上或是墙壁上,然后,便没了声息。
成玦放下手臂,一抹笑意磔落唇边:小木匠……
因了刚刚的晃动,几片葡萄叶悠悠慢慢地飘了下来,在空气中打了几个旋儿,其中一片径直落进了旁边的木桶里。
成玦起身,走到木桶边,伸手将那片浮于水面上的落叶拈了起来。墨绿色的叶子,在夜气中微微泛紫,沾过水的叶脉更加清晰了,似乎还存留着方才于葡萄架顶上演的那出“牛郎织女相会”大戏。
——七夕夜,你竟是以这般方式突然冒出来,戏文唱得有模有样。莫不是真的以为我会相信?还是故意戏弄与我?还有,抱着我大腿时,你搞不清状况的呆萌与陶醉;出水时看清真相后,你的一脸生无可恋;以及刚才你突然站起身来着急找理由慌乱逃跑的仓促与笨拙……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成玦通常都会认为公输鱼聪明、狡猾,可偶尔又会觉得,公输鱼,其实也有点傻。
“主子,您自己一个人躲这儿偷偷地傻笑什么呢?”
听到二百五影较的声音突然响起,成玦先是一个怔愣,方才发现,就在他觉得公输鱼傻的时候,木桶里的水中映照出的一个傻笑,竟是正绽放于他自己的脸上!
他慌忙将手里的那片葡萄叶子丢回到桶中。悠悠涟漪荡漾,打散了镜一般的水面,模糊了那绝华面容上刹那间难得一见的神情。
影较未察成玦的细微异样,却是发现少了一个人。遂,他将刚刚烹得的新茶递了一碗与成玦,接着问道:“主子,那淫贼呢?属下还得继续教训他呢。”
业已恢复泰然的成玦接了茶盏,走回到竹凳边,坐下来,呷了一口茶,闲闲道:“跑了。”
“跑了?!”影较把眼一瞪,“您怎能让他跑了?他这般追着您来宫里必是没安什么好心!不定又要弄出什么麻烦来!”
“无妨。且看明日宫中会有什么动静,便知小木匠今夜此行究竟是安了什么心了。”
听成玦这么说,影较便也不再多作计较,走到成玦身边,正欲坐下,余光里好似瞥见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哎!主子,您头上的荆钗呢?”
荆钗?成玦一诧,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束,荆钗果然是没了!
他先是一颦,继而又笑了。
“哎呀!您还笑呢?那可是五万金买回来的!掉在哪里了?会不会掉在木桶里了?刚刚来了那么多人,那么混乱,该不会是被谁当烂木枝捡了去烧火吧……”影较一边怨念着一边桶里桶外到处寻找,实实就是一副丢了五万金的着急样子。
成玦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因为那荆钗去了哪里,他心里可是清明得很——
五万金卖给本王,转头你再偷了去,真真是做得一盘好生意啊。小木匠,你何时下的手?是抱着本王的大腿出水时?还是与本王配合着一起对付湛清时?你骤然失忆、懵然出水,于惊慌错愕间,即刻面对那般危险混乱的场面,能够瞬时做出反应、接得住本王的局,已是极其不易,不想,你竟然还能分得出心思来偷荆钗?这般坑蒙拐骗偷的技能,端的是天赋异禀,世间难出其二……只愿,那荆钗,你能自己留着,别再想着送与他人了,因为,独你配得……
成玦唇角边的笑影于朦朦夜色里悠然荡漾开去,与中天里的月容交相辉映。
月容之下,流云聚散,很快便汇聚成了一拱鹊桥的形状。但见那“鹊桥”之上,似有二仙相会的身影。“嗤啦”,织女撕开一块布,给了牛郎;牛郎擎了一支钗,送与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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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输鱼离开奉龙殿,走出了很远,额角撞出的大包还在生生地疼——
刚刚是怎的了?心慌得那么厉害,中了邪术一般,竟是连路都看不清了,径直往柱子上撞!之前是心堵,现在又心慌,我究竟怎么回事,该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吧?大事尚且没成,可不要出师未捷身先死才好呀。看来,真得抽时间找个医人给细瞧瞧了。唉!
本以为七夕是什么好日子,适合出门办事,不想,刚出密道,顶头就遇上了那条毒蛇。遇上他就没好事!被他暗算、被他戏耍、被他惊吓、被他盘问,还要被他害得撞柱子……幸好小爷贼不走空,顺了他的荆钗,算是扯平了!哈哈!哎?是不是有哪个词用得不太恰当?感觉怪怪的。哎!管它呢,时辰不早了,耽搁了这许久,正事都还没办呢……
弦月像一只半睁着的眼睛,嵌在墨色长天中,瞧着那个于暗夜潜行的身影,一路迂回躲闪,避让着各处的守卫与巡查,慢慢地靠近——安鸾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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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黄杨蓊蔚,百草葳蕤,琼花丰茸,色浓欲醉。夏,已至最末,亦是最盛。万物巧求暗斗,都想以最繁懋的妆容,独得南君主最后的慷慨。
这会子,皇帝刚刚下了早朝,正坐在奉龙殿里翻看奏本,眼看着尽是些虫灾水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