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清一颦,转头看,出言阻止他的竟是拂念。
拂念一礼:“军首大人且稍安。”
湛清不解:“哦?院监何意?为何阻我?”
拂念凑近了,低声说道:“军首大人容禀。即刻便将此事告与京兆府,定会闹得人尽皆知。国安庙发生了命案,中元节法事祭奠必将受到影响。陛下此行本就是安国运、抚民心,若是掺和进了命案,岂非失了本意?定会惹得龙颜不悦。届时,咱们大家辛苦数日,白忙一场,无功不说,就怕是还要无辜担上办事不利的罪责。我等倒还好说,而军首大人您,安防职责所在,更是首当其冲呀……”
听了这番分析,湛清不由地浓眉再蹙:“那,依院监之意,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贫僧以为,不妨先将此事压下,暂且莫要对外公布。我等密查为上。”
“密查?”
“是,密查。”拂念笃定地点了点头。
湛清本就不是擅长思虑之人,更不懂得走一步看三步,只是对这院监拂念的印象极好,又觉得其所言有理,且见其信誓旦旦,便选择了信任与他。
“好,那便依院监所言。来人!将此处封起来,禁止任何人进入。务必严密封锁消息,妄言者,军法处置!”
“遵钧令!”侍卫们领命忙活了起来。
趁着休息时间,好奇的“香客”们都跑来了罗汉堂后面,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奈何,有侍卫们把手着,任凭他们在外围踮着脚、伸着头,也是看不到里面。
训练有素的常侍军个个如木桩子一般,插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问他们,没回应;想越过他们走进去,更是没可能。
遂,臆测声嘁嘁而起。
“又发生了何事?”
“不知道呀,都挡住了,也看不见。”
“以往我也常来国安庙进香,平静得很,最近这是怎么了?”
“嗨!还不是因了中元节临近,料想,皇家这法事祭奠断是平静不了……”
“嘘!此话怎好乱讲?当心脑袋……”
“……”
同样也跟来瞧热闹的公输鱼并没有参与“乱讲”,只是随便看了几眼,便退去了后面的树荫处休息,刚好看到同样也在树荫下的言儿正于母亲怀中拧巴着,显得有些烦躁不安。
因为有了之前的童子尿一事,公输鱼便与这对母子熟络了起来。人家母子是不是也觉得熟络不知,公输鱼自己倒是觉得“熟”得很了。
“哎呀呀,言儿何事闹腾呀?是不是觉得无聊了呀?”公输鱼凑近前来,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手摇鼓,在言儿面前晃了晃,“知道言儿每日跟着咱们训练,甚是辛苦。瞧,这是哥哥给你做的小奖品,言儿喜不喜欢呀……”
手摇鼓摇起来“咚咚”响,声音清脆悦耳,立马便收缴了言儿的全部注意力。他挥舞着藕瓜一样白嫩圆润的手臂,一把便将那手摇鼓抓在了自己手里,“咿咿呀呀”地表达着心悦之情。
“我就知道言儿一定喜欢!嘿嘿!”公输鱼笑得好像是比言儿还要高兴。
孩子母亲倒是不好意思了:“哎呀,平白收公子的礼物,这、这如何使得?”说着,她就伸手去言儿手里取那手摇鼓,想要还给公输鱼,不料,言儿的小手竟是将手摇鼓抓得紧紧的,不肯还呢。
见状,公输鱼慌忙冲着言儿的母亲施了一个刚才就该先施的礼,说:“虞姜嫂嫂,莫要与我客气!瞧言儿多欢喜。这手摇鼓,你就让他留着吧!”
连人家言儿母亲的闺名叫虞姜都打听到了,公输鱼倒真是没客气。
虞姜见言儿当真是喜欢那手摇鼓,也没道理因此惹得孩子哭,便退一步说:“那不如,我补些银钱与公子可好?”
一听这话,公输鱼忙摆手:“嗨!我家世代都是做木匠活儿的,捡些下脚料随便一拼就是个玩意儿,哪需银钱?”
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笑得灿烂、说话实在、全无恶意,虞姜只得作罢:“如此,我便代言儿多谢公子了。”她微微一笑,轻轻一福,笑靥慢绽,似一朵美丽的白莲。
“这才好嘛!”见虞姜终于肯收下那手摇鼓了,公输鱼眯着眼睛,笑得更加灿烂了。
“咚咚咚”“咚咚咚”,在手摇鼓脆生生的声响中,公输鱼一边继续与言儿玩闹,一边不刻意地又瞟了一眼罗汉堂后面的人影攒动,不着痕迹地微挑了挑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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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
天空中,流云叆叇,层层奔腾,一团紧跟着一团,从凸月面前掠过;照于地面,便是一丛又一丛流动的黑影,忽地聚来,又倏地散去,起于虚无,逝于虚无,笼罩着整个国安庙,鬼气森森。
拂念着人收拾出了一间位置相对偏僻的空置杂物房,作为临时的义房,用于停放那三具在罗汉堂后面草丛里发现的尸体。
此刻,房门外有常侍军把守,无人能够靠近。里面,拂念陪着湛清,正在验尸。而上面,却是有两双眼睛,正在偷窥。
没错,正是公输鱼和班九,趴在房顶上,撬开了一块鱼鳞瓦。两颗脑袋斗在一起,瞧着下面的“验尸”过程。因为有班九的真气挡护,即便下面站立之人是功力深厚的湛清,对头顶这二人的存在也是不察的。
房里烛光微颤,将那些横的竖的影全都拉长了,丢到墙壁上,凌乱而幽森,恍若藏了些鬼魅邪祟,于暗中伺机而动。
拂念立于案台上的三具尸体跟前,细细查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