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的这个回答很是含糊。见他不愿细说,公输鱼便也不再多问,毕竟,做消息的规矩公输鱼是懂的,若是涉及到消息的来源、渠道以及手下耳目的安全等隐秘,即便是楣夫人询问,当事人也是可以不答的。
公输鱼今夜前来造访本也不是为了要探究这些隐秘,她只是想把自己在国安庙里遇到的一些诡异怪事说给不离听,让不离从专业角度帮她分析一下,既然不离已经都知晓了,倒是省了她再赘述情况了,那便直接问就好了:“对于最近国安庙里所发生的一系列怪事,不离兄如何看呀?”
不离将手中的细径紫毫软笔轻轻放到莲叶笔搁上,又把那手指根根骨节突出、比笔杆还要纤细的手收回袖中,开始分析道:“常侍军遇到的黑影,厨房里消失的食材,厢房里的哭声、莫名失声的僧人,以及将那三具尸体抛出来曝光的行为,应是同一伙人所为……”
很明显,不离对国安庙里的情况掌握得相当详尽,且他所言是站在必要的信息积累之上,具有一定的跳跃性,即便思维迅敏如公输鱼,因为信息不同步,也是跟不上他的节奏。
故,公输鱼不得不打断他,进行发问:“等等!不离兄,你可知是我与滕王将那三具尸体放在罗汉堂后面的草丛里故意让常侍军发现的?你所说的‘将那三具尸体抛出来曝光之人’就是我们呀,但‘常侍军遇到的黑影,厨房里消失的食材,厢房里的哭声、莫名失声的僧人’并非我们干的,怎能说是‘同一伙人’所为呢?”
公输鱼这话听上去像是不离因为掌握的信息不足而产生的分析疏漏,但事实当然不会如此。不离怎会有疏漏?
不离只得停下来跟公输鱼作必要的解释:“你与滕王并非真正的‘将那三具尸体抛出来曝光之人’,最早发现那三具尸体在地下暗道里的人也不是你们。想想看,你们是如何发现那三具尸体的?”
“大殿里的那个黑影?”公输鱼一点即明,不禁恍然:原来,那黑影算好了她与成玦每一步的反应,引着他们发现地下暗道里的尸体,就是想要借他们之手将尸体曝光,“如此说来,那黑影才是真正的‘将那三具尸体抛出来曝光之人’。国安庙里一系列的怪异之事皆是他所为?”
不离微点了点头,肯定的同时予以补充:“他可能是一个人,也有可能是一伙人。”
“哼,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伙人,总之都是见不得人的鬼。不离兄觉得,这只鬼一系列的怪异所为,目的是什么?被抛出的那三具尸体可是这只鬼所杀?”
“吓唬常侍军、盗走食材、让僧人失声,包括将尸体曝光,这只鬼故弄玄虚散布恐慌、制造事端引发骚乱,目的就是要阻挠皇帝的中元节国安庙之行。细查其一系列所为,并非真正的杀戮,故,三具尸体当不是被这只鬼所杀。”
“依不离兄所言,杀害那三具尸体的就是另外的鬼了。这样算下来,隐藏于国安庙里蠢蠢欲动的至少有三只鬼。制造一系列怪异之事、借我与滕王之手曝光尸体者,是第一只鬼;动手杀害这三具尸体者,是第二只鬼;再就是这三具尸体所代表的,第三只鬼。”
“还有第四只鬼。”
“嗯?第四只鬼?!”公输鱼一惊,凝目看向不离,脑中则是快速搜寻着自己可能有的思虑疏漏。
不离稍稍抬目,目光若水,看着公输鱼的眼睛,但看不语。
公输鱼随即会意,不由地翻了个白眼儿,端的是哭笑不得——不是吧?我?!不离居然把我给归纳成了“国安庙里的第四只鬼”?!好吧,没毛病。唉!果然,一个只相信“数据推演与案牍分析之术”的人,在处理所有消息时,都保持着绝对的理性与客观,眼中并无情感倾向与敌我之分。
“不离兄,我、我这只鬼,就不劳你分析了,呵呵……”公输鱼扯着嘴角,额上坠着汗珠,“你,只帮我分析一下其他三只鬼就好了,嘿嘿……”
不离未觉自己的归纳有问题,也不懂公输鱼的尴尬,只是应其要求,分析其他的三只鬼:“第一只鬼的目的刚才已说过,就是要阻挠皇帝的中元节国安庙之行。第二只鬼和第三只鬼的目的暂且不明,但就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看,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可能是敌对,也有可能是竞争。”
“敌对或竞争?”公输鱼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那不离兄觉得,疑点重重的院监拂念是第二只鬼还是第三只鬼?”
不离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喘了口气,慢慢地从他所查到的背景资料说起:
“院监拂念入国安庙不过四年,短短的时间里能够一路爬到掌管整个国安庙的位置上,可见其手段了得,同时,他亦应与住持断流大师有些渊源,否则也不会获得这般支持。在拂念的履历中,是年幼失怙、一直颠沛流离、居无定所,还会些医术,也是因四年前解了国安庙众僧人集体生发疫症,方得以留在了国安庙。”
听到这里,公输鱼警觉地眉头一蹙,“莫非,不离兄是怀疑,四年前国安庙众僧人集体生发疫症,乃是拂念为了能够留在国安庙而叵测为之?先下毒、再救治!”
“这个尚无数据支持,不好下判断,但是曾有僧人讲过当时的情形,从细节中可以得知,拂念医症的方式,与一般的医人郎中略有不同。不细,但是极快。”
“不细,极快?”公输鱼略一思虑,推断道,“战场所需!他是军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