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公输鱼紧皱起眉头,闭上了眼睛,微微缩进了班九怀中,那记忆太伤,那血的颜色太艳,刺得她心口疼、眼睛眩。
到了断流大师的禅房外,公输鱼睁开了眼睛,就见门两侧站满了常侍军,可谓名副其实的重兵把守,可见,断流大师果然是已经向皇帝请了罪,将所有的罪名都扛上了身。不过,如此“严密”看守又何必呢,以断流大师的身手,这些侍卫根本就是形同虚设,他若想走,谁能拦得住?不过是摆出来彰显威威皇权罢了。
那带路的侍卫停下脚步,恭立门侧,冲公输鱼和班九叠手一礼,朝里做了个请的姿势。
班九抱着公输鱼径直走了进去,也没见班九伸手,禅房的门却是“砰”的一声自行关上了,仿佛刚刚刮过一阵九级大风,竟是震得两侧的常侍军们生生颤了几颤。
侍卫群里,有两个被这震颤吓到条件反射欲拔刀的,还有两个觉得关门密谈脱离监控不合规矩欲制止的。见状,那名引路的侍卫慌忙将同僚们阻下了,扬了扬自己光秃秃的手臂,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今日常侍军的死伤已经够多了,可无谓再行增添。
禅房里。
清香袅袅,烟柱如线。断流大师正盘腿坐于蒲团上闭目打坐,神态安闲好似每一个寻常而宁静的午后,直让人有一种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激烈之事都不曾真实发生过的恍惚错觉。
班九将公输鱼轻轻地放在了侧边的坐垫上,让公输鱼靠在自己身上,以免其肩背使力扯到伤口。
坐稳后,公输鱼忍着疼,勉强微抬手臂,叠手朝断流大师施了一礼,开口道:“大师,您将所有罪名扛上身,只求一死,这般决绝,不需要先与我母亲商量一下吗?”
?!听到这话,断流大师原本安闲的神情不由地一滞:他原以为公输鱼会询问虞姜、不离或者言儿,再或者就是询问六年前太子谋反案以及言宅灭门案中那些尚未讲清楚的隐秘细节,不想,公输鱼这一开口又是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
他微眯着眼睛,似乎又看到了上次在竹林边的那场天人交战,公输鱼,这个观察力、思维力、忍耐力不同于一般的年轻人,身上凝着一股独特的气势,你可以将其打得无力招架,却是永远也别想能够战胜之。
公输鱼抛出了这句话作引子,是试探,亦是求证,看到断流大师面上的异样,她便是能够确认自己的推测了——断流大师就是一直在用竹片机关与她传递消息的那个神秘人!母亲安插在帝都的接应!公输家辈分极高的长辈!
关于那神秘人。公输鱼之前就根据竹片机关推断神秘人是个机巧暗器方面的高手,且就是公输家人,因是被安插于帝都多年,年龄必是稍长,又因族中叔伯辈里没有能出母亲之右者,能被母亲委以重任、交托大计的,则只能是从未见过面的叔公辈人,而神秘人坚持交接消息时只与班九联络不与公输鱼见面,极有可能就是怕被聪明的公输鱼过早揭穿其身份。
再看断流大师。公输鱼第一次与断流大师接触,是与成玦一起在大殿被堵的那晚,充分见识到了断流大师高绝的身手;第二次遭遇是在街上,断流大师引她发现被虞姜操纵的三个尸影,稍稍一出手就破解了公输鱼和雨隹合力研制的顶尖暗器,可见其在机巧暗器方面的超高造诣,且他只与班九对了一掌便匆匆逃离,便是怕招式多了被班九认出;第三次遭遇是在竹林边,制造幻象操纵公输鱼的意念,若非精通秘术,何以做得到?还有言宅后园塘边隐秘的仓库夹层机关,虞姜所用的御尸、御鬼秘术以及她刺驾时手中那把剑上的精绝机巧,都能在《御木术》里找到原型,自然都是出自虞姜的师父,断流大师……
再加上,六年前断流大师为何会是将不离交托给了楣夫人?之前公输鱼拿去宫里贿赂姚丘的念珠是楣夫人给她的,她本也以为是赝品,不想竟被姚丘认出确是断流大师的宝物,楣夫人如何会有断流大师的念珠?自从断流大师这个身份出现之后,神秘人为何便没了踪影……
种种加在一起,便是足以将断流大师与神秘人毫无瑕疵地叠作了一处,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多年前,您是为了帮助母亲完成大计,方才潜入帝都,苦心经营了这许多年,难道真的要就此放弃了吗?”
既然已经被公输鱼识破,便也无需再行隐瞒。断流大师缓缓地将手中念珠放下,幽幽地看着前面的檀木窗格,好似已经穿透了窗格,看进了尘世之外的浮冥之境。
“当初空执一念,满腔悲勇,势必达成,虽万千人吾往矣,然,几番沉浮空悲切,除去累了更多无辜性命,终与旧日往生者何意?”
断流大师的语气还算平静,只是稍稍有些低沉,仿佛历经沧桑,融进了太多的悲欢离合,那些早年间无法释怀的旧怨沟壑,早已被无数新死者的尸身填满,那些对尘世不公的怨责愤恨,也早已被经年清寡的佛音经文磨去了尖刻。
“怎会无意义?!”公输鱼激动起来,稍稍大声便扯到了伤口,痛得直冒冷汗,却也依旧是难掩心中不平,“旧日往生者还在等着我们为其平冤正名,即便是已经过去了十七年,也不会改变,我们所做的一切,怎会与他们无意义?!”
“收声。”班九一指头点在了公输鱼的大穴上,止了她的话与激动,再输真气为其调息止痛。
断流大师微微垂目。他知道眼前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