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XT下书>都市现代>凤谋天倾>第四四三章 没资格死

公输鱼心疼虞姜、心疼不离、心疼断流大师,能够理解他们被困于仇恨里的苦楚,能够将他们的所有伤痛感同身受,却唯独是忘记了,其实成玦同样也是一个背负着复仇重任于这凄苦人间茕茕苦行的负命者。

很多时候,她都在无意忽略漠视,甚至是刻意回避对成玦的正面情愫,像是在躲什么、逃什么、怕什么,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注意到之前,一直躲着、逃着、生怕被她发现……

会是什么东西呢……

公输鱼蹙眉闭目,感觉自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却不料,如此一聚力凝神,使得伤口更疼了,忍不住呻吟出口:嗯……

“莫要多思。”班九不得不提醒了一句,让公输鱼放空思绪、放松心神,并与她输入更多的真气,以压制伤口疼痛。

待疼痛稍稍减轻了一些之后,公输鱼再次忘却了刚刚那一刹那间差点发现的东西,只是想起了自己应该且必须赶紧去做的事,遂,她伸手握住了班九的手指,阻了班九继续为她疗伤,无力言语,便是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事不宜迟,尽快赶路。

班九静默如雪的面上飘过一丝与这初秋不搭的寒意,无声却是强烈,周围的树木难堪其寒,茂盛的树叶竟是霎时间倏倏凋落。

自从来到帝都,公输鱼用自己的血和眼泪让班九知道了,何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何为心弗愿而不得不为,何为心不甘而无能为力。公输鱼在人前精明狡猾强悍无敌,受了伤只会缩在班九怀里对他一个人喊疼。

班九不言,却是渐渐明白了,这是公输鱼的命,也是他的命,公输鱼尽管拼命折腾,他唯有舍命相陪。遂,他依旧不言,轻轻抱起虚弱的公输鱼,踩叶攀枝,御气而行,朝向公输鱼想要去的方向……

公输鱼从滕王府抢回言儿,为的不只是于断流大师面前承诺的照拂言儿将来,更是为了挽救不离,故,她此刻想要去的方向,就是不离所在的地方。

不离此刻会在哪里呢?

公输鱼推测,是且必是,言宅——那个曾经浟湙着一塘白莲花的后园水塘边,是不离和虞姜故事开始的地方,如今曲终人散,虞姜死了,不离无意苟活,抱着虞姜的尸体从国安庙出来,定是要回到言宅,回到那个莲塘边,做一个最终的了结。

飘忽兮旧人难回,幽幽兮残荷碎影。

果然,班九携公输鱼落于言宅后园水塘边,第一眼就看到了并排坐于塘边的,无气无魂的虞姜,和只比虞姜多了一口气的不离。

再见虞姜的尸体,公输鱼悲恸翻涌,强压着情绪,方才不至于即刻晕厥。

再看不离。从班九和公输鱼出现,落地,到班九搀扶公输鱼走到跟前,不离都没有动一下眼皮,完全是一副有气无魂已然心死的样子。看来,他是想就这样跟虞姜一起死在这里。

公输鱼知道,此刻一切有关忠孝说教的大道理于不离而言都没有用,且不离也不是一个有足够魄力勇气志向能够担当国仇家恨重任之人,再加上此刻自己本就伤重难忍无力多言,便也不必不须不能说太多,唯是给了班九一个示意。

班九将背上的襁褓解下,露出了熟睡中的言儿,一指解了其睡穴,顺势往不离怀里一塞。

不离机械地抽动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反应。

不知是不是因为感觉到了旁边那个已然冷冰冰的母亲,刚刚醒过来的言儿惊厥不安,挥着手、蹬着脚哭闹了起来,那只藕瓜一般白嫩滚圆的的小胳膊一下一下地摇晃着他的母亲,想要母亲的亲吻、爱抚、护佑,可惜,他的母亲,那朵纯静美的白莲花,已然凋零,再也无法给他任何回应了。

无辜稚子,无知无畏,趴在母亲尸身上哭,声嘶力竭肃杀西风,揪肝刺心愁云漫天,世间极惨,莫过于此。

公输鱼只觉心口一阵刺痛更胜伤口之痛:虞姜嫂嫂,对不起,我实不该让言儿经历这些,但请你相信我,唯有这样,才是真正能给言儿一个平安幸福的将来……言儿在成玦手中、在我手中、甚至是回到长公主府,都不能得一世安稳,只有不离,必定会拼尽全力护佑言儿,再不会让言儿卷入此间纷争……

“不离兄,言儿你可认得?虞姜的孩子,言家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虞姜死前最放不下的就是这孩子。刚刚断流大师也已圆寂,这孩子于此世上再无依托。我知你倥偬一生,枉承天赋,终是难堪其重,如今逃无可逃,唯求一死,如果你真觉得自己此刻就死能有脸面下去见虞姜和言家人,就劳烦你给他们带个信,告诉他们,言儿失怙,应该很快就能也下去见他们了……”

言未毕泪已旋,公输鱼再也无法多说一个字,忍痛深吸了一口气,压制着悲伤,伸手扶着班九,转身就走,连头也不回。

不离微微一颤——公输鱼的言辞简赅,却是字字如钉、钉钉带血,直接钉入了不离自我封闭的坚实外壳里。

诚如公输鱼所言,不离得天独厚拥有常人不及的超级大脑,可惜心却是玻璃做的,一碰即碎,扛不起命运压于其肩上的重任,遇到困难灾祸只会躲藏逃避,宁愿选择死也不肯直面现实,做自己该做的事。

故,公输鱼那句“如果你真觉得自己此刻就死能有脸面下去见虞姜和言家人”,听似并不尖刻,实则是比任何怨怼与责骂都更加狠绝,直接堵了不离求死的路,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不离:你没有脸面下去见他们!你没有资格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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