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公输鱼许久不语,老夫子清咳了一声,开口道:“如何,无话说了?哼!此等淫词艳句,刺目污耳,不仅是有悖礼乐、违逆伦常、更是亵渎圣贤教化,岂能容你于晋王爷雅宴前这般浮浪造次……”
“夫子容禀,”公输鱼赶忙叠手为礼,辩白道:“请夫子莫急着下定论,学生刚刚已经说了,这诗文,并非淫词艳句。还请您耐心,听学生来解。”
老夫子先是一怔,继而眉间微露趣意,倒是想听听这少年究竟会如何解此淫诗,为自己脱洗眼前困局,遂,端起茶盏,轻沾一口,慢悠悠道:“好。既如此,那你且来解一解。”
公输鱼盈盈一笑,大声解说道:“此诗文讲的是,我永成王朝一代良相俞舸大人,在东海扶融国为质,受尽折磨凌辱、却始终不畏扶融帝的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对我永成王朝忠贞不渝……”
“噗!”老夫子的一口茶水直接喷将出来,茶盏也打翻了,还险些被呛得背过气去。两名书童赶紧上前给他拍背开胸顺气。
公输鱼一脸紧张地关切道:“哎呀呀,良相俞大人乃国之股肱,其威武事迹自然是令人听之振奋,可夫子还是当先保重自己的身体为要呀。请万勿激动、万勿激动……”
老夫子被憋得脸色锈红,却是因为有气顶着,喘息不畅,一时也说不了话,只能用激怒中带着哀怨以及不解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少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明明就是一首低俗淫诗,竟是生生被其扯到了一代名相的身上?!此等脑回路,简直旷世难寻。
公输鱼却是不以为然,扫了一眼周遭那些不明所以的侍卫们,继续解析她的诗文:“先说此诗文的首句,‘君怀微启珠目,两厢衫襦尽除’,讲的是,我朝名相俞大人在扶融国为质,抬眼但见自己被握于扶融帝手中,不得自由,却仍是衫襦难掩坦荡胸怀、赤诚之心,可见俞大人不屈不挠、不慑淫威之高贵品质。再说末句,‘哀叹君不为夫,与妾**何如’,这便是俞大人向扶融帝发出了质问,道,你非我的主君,困住我身、难得我心,即便宵旦囚我,又当何如……”
听完了公输鱼的解析,刚刚还不明所以的侍卫们个个瞠目结舌,更加“不明所以”了——是我等学识太过浅薄,听不懂这诗文吗?为何这歌颂丞相的诗文,竟是与那些下九流倌堂子里的狎昵戏文这般相像?什么“君啊,妾啊,衫襦尽除啊,**一刻啊”,这些,果真是用来歌颂一代名相的吗……
听完了公输鱼的解析,喘息尚未平定的老夫子,脸上则是只剩下了一个表情——匪夷所思。自己做了一辈子学问,着书译注无数,对眼前这少年的此等逆天“诗文解析”,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想所未想……
忽地一股凉风贴脊划过,如搌布扫尘,拂去了所有的声音,一时间,整个场面陷入了短暂而怪异的静默。
公输鱼扯着嘴角,略显尴尬地一笑,自觉许是过于语出惊人了,便又自己给自己打起了圆场,“呃,这、这诗文嘛,本身便是寓情抒意之器,我等品读一首诗文,自然是要往深处去挖掘,从而理解作诗者真正所要表达之意。夫子您说,是与不是,呵呵……”
老夫子的面色早已由锈红变作了铁青,抬起手来,颤巍巍地指着公输鱼,咳着喘着,好不容易才吐出一个字:“你……”
公输鱼见势不妙,马上抢白补救:“我、我只是想要表达对一代名相俞大人的敬仰之情。莫不是因为俞大人尚在朝中时,曾当殿贬损过晋王殿下,夫子身为晋王座下亲随,今日便要因此迁怒于我、刻意为难于我吧?”
她这番话,余音轻落,却似一记响雷炸于山巅,劈山开石,狠狠地将了老夫子一军——
丞相俞舸看不上晋王之事,满朝皆知。当初俞舸在朝时,就曾多次当着皇帝的面攻讦晋王,二人可谓宿敌。两年前,永成王朝对扶融国的战事败了,俞舸亲自出使谈和,却是被扶融帝扣下为质。他以一人受困换得两国战事平息,令永成得以喘息、百姓得以太平,俨然已是国人心中的英雄。
此刻,公输鱼当众说出俞舸与晋王的宿怨,又称自己的诗文是对俞舸的敬仰之作,如此一来,眼前之事便不再只是门禁夫子与淫诗少年之间的小事件,而是上升为了晋王是否有足够气量能容得下宿敌俞舸的大事件。
毕竟,丞相俞舸声名显赫、威望震天,乃是民众心目中的大英雄,这事若是处理不当,一旦传扬出去被曲解为“晋王雅宴不许敬仰俞舸的少年入内”,便说明晋王对英雄心存怨怼,势必引发民众不满,其多年积攒下来的贤德声名也将彻底毁于一旦,那可是办十场“招贤雅宴”也无法弥补回来的!
这“响雷”猛然一惊,倒是把老夫子的气喘给惊好了。他不咳了也不喘了,微眯着眼睛,静静看着一脸人畜无害相的公输鱼,暗暗思量:这少年,看似一番东拉西扯、胡言乱语,原来,竟是为了要利用晋王爷和丞相俞舸之间的嫌隙来为自己脱困。小小年纪,如此见识、如此心计、如此胆识,绝!实在是绝啊……
“哈哈哈哈……”老夫子突然捋须而笑。
笑得俩书童一愣,两侧的侍卫们也都是一愣,纷纷侧目暗忖:老夫子该不是被这淫诗少年给气疯了吧?
公输鱼则是陪着“呵呵”了两声:老夫子终究是个明白人呀,想必是已经知道应该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