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着实令公输鱼大吃一惊。
她未敢妄动,先做分析:能致荷儿如此,有两种方法,一是以高绝深厚的功力将其震伤,二则是下毒。若真有这般功力高绝者在附近,班九不可能察觉不到,那便只能是被人下了毒。
于是,公输鱼赶紧在荷儿身上查找下毒痕迹,但见其发间、耳后、手脚处,囟会、风池、手足三里等几处关键穴位,皆无异样,直到她轻轻掀开荷儿穿在外层的罩纱,方才发现一根细针,正插于其左肋之下的章门穴上!
公输鱼拔下那针,捏于手中细看:
只见那针长三寸,入穴寸余,针尖处除了有血,还有细微的黄色物质,细细嗅之,有淡淡腥甜,却又有别于血的味道……是火陀骨!一种能够于不知不觉间磔人腑脏、致人死亡的毒。这毒可是不常见呀。
另外,就在鲜血与火陀骨这两种本就极易混淆之味的双层遮掩之下,此针上还附有一种更加浅淡、更不亦被察觉的特殊味道,悠悠绵绵、似有若无,公输鱼只觉得有点熟悉,可一时间又想不起究竟是何味道,好似某些曾于眼前一闪而过、未及看清的画面,只留下一个模糊的残影,便跑去了重山之外,而此刻,竟又忽地一下自辽远之处,直接扑回到眼前,“砰”的一声,与那个模糊的残影切合无隙,却依旧还是看不清。
既看不清,便先不管它,只说这火陀骨。此毒毒性极为刁钻,因运行温慢而不易被察,却基本就是沾之则亡。若是早一点发现,或许还能试着救一救,奈何此刻荷儿已是腑脏碎裂,任神农在世也是回天乏术。
——谁会使用这般罕见之毒?为何要毒杀荷儿?又是何时出的手?
公输鱼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在荷儿忙着从京兆府门前逃离,往人群外面挤的时候,被人暗中下了这毒针。算算时间,火陀骨温慢,此刻毒发也是对得上。
看来,从刑部尚书府到京兆府,这一路招摇,不只是招来了荷儿,还招来了另外一股暗中观察着这一切的势力!公输鱼发现了荷儿,这股势力则是发现了“公输鱼发现了荷儿”。为免荷儿对公输鱼说出不该说的话,这股势力便先行将荷儿给灭了口。
——这股势力能够如此急速、准确、果决、且隐蔽地赶在我之前下手,级数必是在我等之上,只是,他们究竟怕荷儿会说出什么呢……无论如何,既是荷儿尚有未说出的话,那我断不能让她现在就死呀……
思至此处,公输鱼掏出一个黑瓷小瓶,取了一颗药丸,展于掌中看了一眼,也未多作迟疑,果断塞进了荷儿口中。
不是救命良药,而是致命毒药!
此毒药中含有曾青、丹砂、石英,其性凶烈,能于瞬间吸取人之精气;于正常人,可致幻致死;而于此刻已然无救的荷儿,却是可以聚集起刹那神智与气力;若能助其说出自己因何而死、死于谁手,便也不算她枉死了。
毒药刚一入口,荷儿眉间便是一蹇,好似有一股强大吸力,骤然旋于眉心,倏地收紧,将那些正在慢慢散去的元神游丝附住、聚拢,盘作一团。
荷儿慢慢睁开了眼睛。
公输鱼忙问:“荷儿,你可知是何人要杀你?”
听到问话声,荷儿将空洞的视线聚焦,似乎是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看清楚眼前之人是谁,可她似乎并不打算回答问题,只是自顾地喃喃道:“表少爷,谢谢你肯放过我……我、我并未将小更夫之事告知二姨娘,你放心,他很安全……表少爷便是为了这个,才设计引我出来的吧……”
强行聚集的气息,将词句一个个送出胸腹咽喉,总有些半路折断的未能成行,出口之言便是支离破碎、断断续续,可即便如此,依旧听得公输鱼心下怆然:
荷儿这段时日一直以小妾的身份呆在坊首身边,必是知晓坊首一伙人与小更夫师徒的恩怨,再把坊首的死与当夜马厩里发生的一切结合起来,她自能明白,坊首与皋阳之死,定与小更夫有关。
若,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妾,知晓这些也无妨,毕竟彼此以后的人生都不会再有交集,所以公输鱼当时只是将她击晕,并未灭口,即便次日听闻她莫名失踪了,也仅是奇怪,并无紧要惊慌。
可,当公输鱼在二姨娘手中看到雨针的时候,一切都不同了。原来这小妾不仅知晓小更夫师徒的过往,还看到了公输鱼杀坊首的过程,再加上她是二姨娘的人,就有机会认出已经成为公输三更跟在公输鱼身边的小更夫,从而给小更夫带来危险与麻烦,甚至是毁掉他刚刚开始的全新人生。这可是公输鱼决不允许发生的。
故,公输鱼必须要揪出这个“威胁到了公输三更”的人,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会是荷儿,一个不能放过,又不忍杀的蠢笨丫头……
荷儿这几句断续的话,将前后之事一串,使得公输鱼脑中忽一闪念,不禁开口道:“荷儿,之前小更夫被坊首一伙人关在马厩里折磨逼问,他说是他自己凑了个空子逃走的,现在想来,他能够自行逃走的可能性并不大,是不是你于暗中将他放走的?”
荷儿还是没有回答,只在继续着口中的喃喃呓语:“他,那么小,便孤苦无依,与我很像……但他比我幸运,他遇到了表少爷……”
这下,公输鱼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荷儿虽身为谍者,然心中亦有矜孤之善,并不与二姨娘同,根本就不会威胁小更夫的安全。早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