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较量,未分伯仲。最终,成玦将目光投向了旁边那一堆半成品的木头块。
“哎,本王看这一堆木头块,形状个个相似,细看又个个不同,甚是有趣。你可是又做了什么新的机巧玩意儿,能否拿出来,让本王先睹为快呀?”
“哦,回殿下。小人只是想做个小把件儿,当作礼物送于二表兄,贺他今日及冠,可惜尚未成形,都怪小人甚是蠢笨。”
为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公输鱼随即侧身弯腰捡起了一个失败的实验品。
再转回身时——
她没料到,刚刚还在几步之外的成玦竟会这么快便已贴在了身后!
而成玦也没料到,公输鱼转回身的动作比自己预计的提前了半分。
正是因了彼此间的这两个没料到,
公输鱼转回身的瞬间,长睫微闪,直接扫在了成玦的玉颊上,
一触惊心!
奔雷平地而起,快闪扶摇九天,刹那便封了这世间的一切光影与声音。空白一片,无色,无声。唯有那触感,于交合处,无限氤氲开来:
她的睫,好似轻羽,漫天飞舞,旖旎而落,拂过了谁的心尖,勾起那失不复得的温软。
他的颊,好似凉玉,润滑透骨,洗尽繁华,覆住了谁的眼眸,按下那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袖中待发的短剑,终停于袖中。
她腰间盘绕的机括,亦无需再挡。
他垂目,仿佛又看到了朝凤宫里的烛影摇曳。母亲对着他笑,伸手擦去他腮边的泪痕。母亲的手指,抚过他的脸颊,那便是世间最细腻的温软。那温软,是他对母亲唯一的记忆。他曾拼命留着,却是于一次又一次的皇权弑杀倾轧中,变得模糊,再模糊……
她亦垂目,耳边似有“咯咯”的机簧声,于一个又一个无法安眠的暗夜里旋起,森然瞄准。贯穿了五年的噩梦。她终于走出了令人谈之色变的公输家思过院。身后是熊熊大火,覆了亲人的尸骨,无时无刻不在煎烤着她的心。她的心,渴望那足以灭火的凉……
如此,她的睫贴着他的颊,
不动,不言。
时间,仿佛凝住了一般,
几缕散发于微风中缠绕,掠过她的睫,拂着他的颊……
“嘭”的一声巨响!
震碎了无边的空白,亦震碎了刹那的恍惚。
公输鱼诧愕回神,惶然定睛,但见:
就在成玦刚刚站立的位置,一根巨木赫然直插地面,入地三尺!!
——什么情况?!哪里来的木头?滕王呢?该不是,该不是被……
公输鱼的冷汗刷地爆出,赶忙去推那巨木,然,巨木入地便如生了根,分毫不动。
“小木匠,你可是在寻本王呀?”
听到这声音,公输鱼循声举目,就看到,成玦竟是早已飞身上了园墙。
玉影稳立墙上,墨眸流转衔笑。成玦像是根本就没把那根突然从天而降差点要了他命的巨木放在眼里,只是玩味地看着公输鱼脸上流露出的那一丝难得一见的,呃,应该是“惊慌”吧。
“哎呀,滕王殿下真真是好身手呀!”难得一见的惊慌之色,果然是一闪即逝,此刻,公输鱼施礼言笑,已恢复了惯有的假面恭谨。
成玦唇角一勾:“小木匠,冠礼就要开始了,带上你的礼物,早点儿过来。本王等着你!”
声毕,半空中一阵桃花风起。那一袭绝华,御香而去。
公输鱼长舒了一口气,侧目看那根紧贴于自己身体落下却并不伤及自己分毫的巨木,不用问也知是谁所为,随即转身叉腰,朝向旁边的房顶,大声道:“死猫,你给我下来!”
淡蓝之光一闪,班九从房顶飘落,落在了公输鱼跟前。
公输鱼张牙舞爪、劈头叫嚣:“你可知那是何人?当今滕王!他若是被你砸死在我的园子里,卖了你我也赔不起……”
班九静默之颜雪色清冷。他才不管对方是何身份之人,他只是不喜欢有人贴公输鱼那么近,从房顶直接丢下来的那根险些将成玦砸入地底的巨木,就是他表达小情绪的方式!
“他为何来此?”班九淡淡问道。
呃?这一问,便是顷刻止了公输鱼的火爆怨责。
公输鱼不得不思量,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若如实说“他是来杀我的”,那班九非得追将上去,把滕王碎尸万段不可。滕王虽然既难缠又讨厌,可毕竟身份特殊,诸多计划都还需借他之力方能完成,若当真死于班九手里,不仅会惹来一身的麻烦,于自己所谋之大事也是极为不利。
遂,她忙收了狰狞的脸,讪讪地笑了起来,拍了拍矗于眼前的那根擎天之木,企图转移话题,道:“猫兄呀猫兄,我叫你去给我找块木头,你就直接给我扛回来一整棵树呀?”
不想,班九并不接她的话茬儿,目色凝定,冷声再问:“他为何来此?”
讪笑尬在了公输鱼脸上。她无奈地扯了扯唇角,又挠了挠头皮,看来,猫兄也并非是每次都那么好欺的,话题差不开,便也只能敷衍一下了,“啊?他?哦。你是问,那个滕王呀?呃……哎呀,他有疯痴症,时而正常,时而不正常,许是前来参加二表兄的冠礼,走迷了路,便跑来了拂云阁,咱们无需理会,呵呵……呃,对了,给二表兄的礼物,我还没做好呢,猫兄你,赶紧帮我把这棵树给劈了吧,可别误了冠礼的时辰才是真的要紧……”
公输鱼解释得自己额角都冒出了汗,方才算是勉强按下了班九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