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殷怀玺在北境大开杀戒,天下人都以为,是他痛恨狄人的原故。
实则不然——
殷怀玺此举就是为了震慑狄人,以免狄人三不五时就往北境边城里跑,让他疲于奔波,让虞幼窈担心。
北境虽然有替身坐镇,又有常宁伯辅战,骠骑大将军相佐,另有一千潜蛟军,也安排在幽军里。
潜蛟军适合奔袭作战,闪杀闪退,是他研究了狄人的弱点之后,排兵布阵,专克狄人的兵马战术,可以说是克敌制胜。
但是,这小子其他任何人事,都可以不在意,唯有虞小姑娘,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还有他手底下的兵,是被他放在眼里的,总要过去看一看才能安心。
孙伯假意叹道:“因了他身体不好,每次回北境,都让你牵肠挂肚,十分担心,他这才想要快点好起来。”
虞幼窈面色黯然,连忙问:“提早施针治疗,对他的身体会有损伤吗?”
每次表哥回北境,她都尽量表现得跟没事一样,尽可能地为表哥收拾行装,准备各种对表哥身体有益的香药,希望表哥不会因为长途跋涉而伤着了身体。
她原以为自己做得很好。
殊不知表哥一早就将她看透了。
孙伯连忙摇头:“那倒不会,只是治疗的过程会更痛苦一些,也更艰难一些,如今已经治了三个疗程了,腿已经恢复了知觉,差不多已经稳了。”
虞幼窈好歹松了一口气,嘴里又干又苦:“他、他之前施针,也像今天这样……”痛苦吗?
刚施针不过两柱香,表哥全身上下都汗湿透了,腿部也抽搐着了,她看到表哥,死死地握着榻上的扶手,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气息全乱了。
之前表哥腿症发作,也没带这样痛苦。
孙伯摇头:“之前他腿部没太大知觉,就感受不了太大的痛苦,是随着治疗深入,腿部的知觉渐渐恢复,痛苦也会一天天加剧。”
虞幼窈脸都白了:“你的意思是,以后的每一天,表哥的痛苦也会日益加剧?”
孙伯点头:“至少要做完五个疗程,他的腿恢复了大半,疼痛才会减轻。”
虞幼窈受不了,突然说:“表哥的身体能承受得了吗?能不能暂停治疗,等表哥的身体养一阵子再继续治?”
孙伯摇头:“不行,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这辈子,只有这一次机会,若不一鼓作气治好了,以后就治不好了。”
他原是打算,今年冬天,经过了一年秋养,根基再壮了,就帮他施针治腿。
可周令怀等不及了!
才过完年没多久,就要治腿,他横劝也不是,直劝也不行,还不让告诉虞小姑娘,周令怀这臭脾气,他是搞不定了,就只好答应了。
这早了一年,过程自然就不一样了。
虞幼窈很失望:“有没有办法能帮他缓解痛苦。”
孙伯摇头:“能有办法,我早就试了,这种痛只能自己咬牙撑着,拢共七个疗程,撑过了三个疗程,再撑过两个疗程,最后两个疗程就好了。”
虞幼窈心里很难受,也有些埋怨表哥。
这人面上瞧着很听话,平常对她也是有求必应,可背里头,总是我行我素,事事都往心里藏着,总让人不省心。
可她却没法去怪表哥。
表哥坐轮椅已经五六年了,他比谁都希望自己能够快点站起来,而她更是迫地希望,表哥能早点好起来,就不用忍受腿疾之痛。
虞幼窈深吸一口气,镇定了些:“表哥已经治了三个疗程了,他什么时候能好?”
孙伯略一沉吟:“今儿这针施完了,应该勉强能站起来,以后每日练习站立,扶着墙走一柱香,待四个疗程治完了,肯定就好了。”
虞幼窈的心情总算好些。
孙伯微叹:“你若实在放心不下,就像今天这样,以后他每日施针,都过来陪着他,有你在身边,他也不必总是死撑着了。”
之前三个疗程,整整二十一天,每次施针,周令怀都是咬牙硬撑过来的,像今天这样中途昏迷,却是不曾有过的。
周令怀这人心防极盛,就算只剩了半口气,也要撑着意识清醒,到咽下这最后半口气。
便是搁他跟前也是这样。
唯独在虞幼窈面前,他才肯卸下防备。
虞幼窈点头:“以后,我都陪着表哥!”
时间一到,齐颤不止的金针,总算静止不动了。
孙伯不紧不慢地取了针,周令怀人还昏睡着,没有醒来,紧蹙的眉心不知不觉放松了,表情也安和了许多。
虞幼窈总算松了一口气:“今天的治疗结束了吗?”
孙伯点头:“等他醒来之后,再服一碗补阳还五汤,这是理血药,具有补气、活血、通络之功效,专治因各种原因引起的瘫症,属气虚血瘀者。”
药就熬在屋里,清苦的药味飘满了整个屋子。
想着表哥之前出了许多汗,虞幼窈唤了长安,让他打了一盆热水,帮表哥净身,换上干爽的衣服,也能睡得舒服些。
长安立马照做了。
虞幼窈避出了内室,到外面等着,看着长安端了铜盆,忙进忙出地帮表哥打理。
她可以不顾男女大防,却不能不顾及男女有别。
前者代表的是女子的教条闺范,后者涉及了教养。
长安手脚麻利,很快就帮表哥收拾干净了。
虞幼窈连忙进了屋,周令怀已经醒过来了,正虚弱地靠在榻上。
表哥出了许多汗,肯定有些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