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时间便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天启七年,十月二日。
陕西,临洮附近的一条官道上,一群脏兮兮的人正茫然无措的走着。
少说也得有千把号人。
这些人都是在今年的旱灾当中受了灾的附近村子当中的民众。
原本,他们的生活虽然说并不怎么富裕,平均每一家只有那么几亩并不肥沃的田地,但是有赖于前些年地里面总是能够长出来收成,在缴纳了那些该缴纳的东西之后,剩下来的还能勉强的够他们每天一两顿加了野菜的稀粥。
但是今年一场大旱,地里面真正的是一丁点收成都没有了。
原本在两三个月以前,他们就应该跟别的灾区民众一般,踏上流浪的路途。
不过让他们感到十分幸运的是,附近一名大户不知怎么,好像是善心大发,居然肯给他们这些贱民们发放粮食。
这样一来,他们又熬了几个月时间。
但是就在二十多天前,这名大户被抄家了。
那天正好是他们应该去领粮食的日子,所以在场大多数人都亲眼见证了。
带队的正是附近的一名县官,这些民众眼窝子浅,也根本就分不清楚这个官是个什么官,只知道官威不小,前来抄家的时候带着大几百号人,好像是什么“里通建奴”的名义?
他们也都忘了。
反正他们只记得那个大户家里面的孩子、老人、男人不断地被拖出来,最后在那些官老爷们充满色.欲的目光当中,长得水灵灵的女眷也被拖了出来。
随后,再也没有人提到过要给他们发粮食的事情了。
不过在场很多人在那名大官走之前,都听见了他扯着嗓子跟跟在他身边的一名好像是副手的人笑着说着什么。
好像是什么
“这奸商有这么多粮食不孝敬县里,居然还想分给这些贱民?救济这些贱民的事情应该由咱们县里面来做才是嘛,他这是什么?就是要收买人心啊!”
不过他们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因为从那天之后,他们就彻底的没有粮食了。
听说好像临洮那边有施粥铺,这些人也就只能浑浑噩噩的聚在一起朝着临洮走去。
张帆正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
此刻他正一只手拉着抱着孩子的妻,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扶着颤颤巍巍往前行走的老娘。
“儿......儿啊。”
走了没有多长时间,张帆他老娘便朝着张帆喊道。
“娘,儿子在呢。”
张帆看着自己的母亲,温柔的说道。
“娘,娘是走不动了。一会,一会你把娘放在前面那棵树上,自己走了就行,娘这身板,娘自己是知道的。”
老太太按着张帆的手说道。
“娘!”
张帆一听,急眼了。
“咱们就快到临洮了!儿子听说那里官府正在施粥!到了那里,我们就都饿不着了!”
“儿啊,娘是真的感觉不行了。前几天晚上娘饿啊,吃了一捧观音土之后,这精神头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不过娘倒是也没后悔。这几天,娘一个快死的人,也没给你们浪费剩下的那一点点粮食,娘心里面很高兴。”
说到这,张帆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几天他娘一直都没怎么吃东西了。
观音土,他是知道的。
这几天,他没少看着因为吃了观音土而死的那些人的样子。
正当他愣神的时候,他娘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直接一把将他的手给拽了下去。
随后,他便看到老太太自己撑着一根棍子,朝着那棵树下走去。
张帆刚想走上前去,却感觉到自己另一只手被拽了一下。
转过头来,看到的却是发妻有些恳求的目光。
张帆犹豫了。
也正是这一犹豫,老太太费力的挤过了人群,等到张帆再次回过神之后,老太太便靠在树上坐了下来。
可能是嫌弃身边的一副骸骨有些碍事,老太太孩子气一般的一把将那具白森森的骨头推倒,随后还用脚踹了两下直到其散架之后,才心满意足的收回了目光。
至于这骸骨是谁留下的,那滴溜溜乱滚的头骨最终会滚到什么地方,没有人知晓。
看到张帆还在看着她,老太太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豁达的笑容,朝着张帆挥了挥手。
狠狠地瞪了一眼发妻,张帆一言不发的重新跟着大部队朝着前方走去。
整个队伍当中,自始至终,没有人刻意的往这里多看一眼。
即便是平日当中跟老太太交好的人也是一样。
哦,不对,这些人已经没有了。
在老太太之前,他们便一个个的早就离开了队伍,坐在路边静静地等死了。
这便是流民在逃难路上的常态。
一路上,被遗弃的老人、孩子、甚至是成年男女,已经不下两三百人。
虽说在这个年代,孝道大于天,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人都有可能不再是人了,真的还能用世俗的规矩去约束吗?
很明显,不能。
不光是在这个队伍当中,放眼整个北方地区,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
尤其是山西、陕西这两处,官道两旁的尸骨,即便是官府都没有那个能力全部收敛起来,只能够放任其在路边不断地堆砌。
或许在灾情过后,会有这些骸骨的家人能够侥幸不死,若是他们有着良知,这些骸骨还有可能会被入土为安。
当然,这样的情况毕竟仅仅只是少数。
绝大多数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