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进佳雪阁外间的侧房,多铎便听到几声杯盏落地的碎裂声,他皱了皱眉走了进去,浓重的药味弥漫扩散而来。
静怡抱紧了胸前的被子无力地倚在床头,眼中一片沉寂,毫无生气,短短两日,本来还白皙丰润的脸颊变得苍白憔悴,紧抿的唇没什么血色,嘴角微微向上留下一个倔强的弧度。
衣襟口上沾着大片的药渍,她既没有清理,也没有更换,听到脚步声也不去看多铎一眼,眼帘垂着仿若不知有人存在。
多铎的目光触及满地的狼藉,眉头微皱,他吩咐身边晨光说道:“重新煎一碗药来。”
晨光闻声,连忙去办。
多铎瞥见桌上放着的清粥和小菜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说道:“看来,你真的是不想活了。”
四下寂静,不知过了多久,静怡的唇动了动,低声沙哑地说道:“不自由,宁可死。”
多铎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不怒反笑,说:“你这是看什么烂戏学回来的?”
他拿起粥碗,坐到床沿,舀了一匙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然后递到她唇边,说:“戏文都是骗你的,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你信了那句话,你就傻了……”
静怡自嘲地一笑,一手打落他手中的汤匙,温热的粥掉落在他的锦袍上,多铎脸色微微一沉。
她闭上眼睛仰起脸等着多铎的巴掌落下,神色倔强,带有一种豁出去的绝望。
他的心不知怎的竟被她这样的动作刺得缩了一下。
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感叹什么,本应勃然大怒的十五贝勒居然只是拿起汤匙再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嘴边。
她不肯张嘴喝粥,也不愿开口说话。
“再敢造次,我便让典宇到德明城去把那什么南尘庵一把火给烧了,你心心念念的师傅要是大难不死,就把她抓到官衙里强迫还俗充当官婢。”他嘲讽般的一笑,“而你,饿死算了,拿张席子包着扔到乱葬岗,野狗啃得骨头都不剩后成了孤魂野鬼,你就真的自由了。”
“你!”静怡用尽力气瞪着多铎可恶可恨的俊容,咬牙切齿地说:“多铎,你真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多铎一挑眉,“恨我?只怕你没这个力气。”
静怡眼窝蓄满泪水,愤恨地喊道:“我恨你,恨你一辈子!多铎,只要我剩一口气在都会恨你!”
“一辈子?”多铎幽幽的望着她,凉凉的笑意里多了几分自伤,“那也好,总归这世上有个人到死的那天也会念着我,哪怕只是恨……小尼姑,粥凉了,我说话算话,你再不吃粥喝药,明日三更便是你师父命殒之时!”他手中的汤匙又往前送了送。
静怡噙着泪水,吞下了那口粥。
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偶有忍不住跌落的泪水落在多铎手上,他也只是维持着一贯淡漠的表情,丝毫不去理会手上那似被火烫的感觉。
晨光捧着药进来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那个在殷勤喂粥的人真的是她们的贝勒爷?无视庶福晋愤恨委屈的目光,淡然处之,脾气好得难以想象,这人真的是不可一世的十五贝勒爷多铎?
“待会儿好好吃药,真恨不得杀了我,也要等病好后,行刺、下毒还是放火都可以,只要你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被人发现。”他放下空空如也的碗,示意晨光把药放在桌上。
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张脸,他伸手想要用袖子给她擦去泪痕,她倔强的避开,他冷哼一声,手臂一伸揽过她。
身上淡雅的气息夹杂着一贯的冷意侵袭过来,不知是否触到她的伤处,她痛得轻呼一声禁不住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围拢过来的手臂生硬地抱着她,强横有力之间还杂着一丝小心翼翼,宣示着他一贯的固执和偶有的温柔。
她挣了挣,他的手臂却锁得更紧。
多铎在她耳边低语:“当龟,当归,那张画你是想告诉我,你走了还会回来?”
静怡的高烧还未褪尽,双颊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她咬咬唇,说:“本来是的。”
“哦?”
“我很后悔,走就走了,为什么还要留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画,继续和你纠缠不清。”她鼻子一酸,无奈眼睛干涩,只觉得发痛,泪水全无。
本就是个多余人,偏偏还做多余事,被弃之如敝屣,还自作多情地以为有人会在乎,会担心。
“我也不想与你纠缠不清,”他在她耳边的低声细语稍微显得沙哑,“你无端地闯进来,扰了我的清净,然后说走就走?小尼姑,世上有这么好欺负的人吗?”
静怡气结,原来是非黑白可以这样子被人这般胡说八道,她推不开他,恨极之余张口便往他的左手腕上咬去,他竟也没有躲开,硬是让她用力地咬出一排牙印来,上面还隐约有血冒出。
没有预想中的暴怒或是耳光,她顿时愣住了,多铎若无其事地松开她,把右手放到她的掌心,问:“舒服点了吗?不够的话,还有右手。”
他那么认真地看着她,仿佛他的眉间心上思虑着的全都是她,她的心顿时漏跳两拍。
一时间,她就连恨也不知如何恨,只能气愤地丢开他的手,拉过被子蒙住头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
多铎哪里知道她心中纠结着千头万绪,目光忧虑地看向她一直没有动弹过的双腿。
静怡不知道哭了多久,四周静寂,她的哭声渐渐小了,以为多铎早已不耐烦离去。
谁知道她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