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缓缓迈步进殿,曳地的拖尾在身后迤逦成一路图腾,她今日上了正式的大妆,眉眼间坠着沉甸甸的威压之感,行礼跪拜的动作沉重晦涩,连带着整个朝堂都压抑起来。
皇帝皱着眉向后仰了一下,仿佛是不能承受这样的气氛,顿了一下才开口:“文誉今日当朝奏事,可是能为自己证明清白?”
九公主从袖袋中取出冯行的那份口供,恭敬地呈到眉前:“兵部职方司郎中冯行,已亲口承认宫里有人唆使他毁去父皇看过的那封战报。”
皇帝皱了皱眉,示意孙知良将那份供词拿过来,孙知良下了阶,没有取供词,却跪在了金阶之前。
皇帝疑惑道:“孙知良,你这是做什么?”
孙知良一个头磕下去,“咚”地一声:“陛下请为老奴做主!”
皇帝没有说话。
孙知良又道:“文誉殿下方才说,是宫中有人指使他李代桃僵,毁去战报。宫中能参与陛下政务的,只有老奴,陛下明鉴,老奴与文誉殿下无冤无仇,何苦如此陷害她!”
九公主等他哭诉完,赶在皇帝开口之前道:“孙公公未免太自觉地对号入座了,宫里能接触到父皇政务的,可不是只有孙公公一位。”
孙知良愣了一下,忍不住偏头看了她一眼。
九公主又道:“儿臣曾向冯行反复询问那人的真实身份,然而冯行却只说他身份低位,没有资格得知这位贵人究竟是谁,就连猜测都不敢猜测,儿臣不敢妄自揣测,只好将他的话如实记录下来,躬待父皇圣裁。”她说着,又将那供词往上举了举:“吴公公,请将这封证词呈给父皇。”
吴卫小心看了一眼皇帝,然而皇帝只是皱着眉,点点头算是默许,吴卫走下阶,从九公主手中取走那份证词。
皇帝展开来,快速看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紧接着便换上一脸怒容,将供词猛地拍到桌子上,大喝一声:“放肆!”
九公主立刻道:“儿臣在职方司遍寻不见那封战报,一时急怒攻心,就以渎职之罪将冯大人下了狱,然而毕竟兹事体大,单凭一份供词自然无法证明儿臣清白,所以儿臣特意再赴三屯营,将当日见过那封战报的诸位将军请到了长安。”她说着,又欠身下去:“请父皇允准诸将上殿。”
皇帝一手摁在龙案上,眉头紧锁:“宣。”
吴卫立刻道:“宣蓟州守将郑之平、许英等上殿——”
卸去盔甲兵刃的将军兵卒们依次入殿,对皇帝行三跪九叩地大礼,齐声道:“末将叩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抬了抬手:“诸将平身。”
九公主向一侧让了让,抬手对许英示意了一下:“这位从军文书许英,乃是蓟辽总督李劭卿还在蓟州任职时的专职文书,蓟州所有的战报公文,皆出自他手,儿臣在通化役后的战报,也是由他所写。”
许英上前一步,对皇帝行臣礼:“微臣许英叩见万岁,启禀万岁,文誉殿下所言不虚,那封战报的确是微臣所书,并且按照文誉殿下的意思,明确指出了此役乃是李总督主导,文誉殿下从旁协助。”
皇帝没有说话。
九公主又指了指郑之平,道:“这位李总督力荐的蓟州副总兵郑之平将军,是亲眼见过那封战报,并且是他亲手将战报封存,安排通信兵送往长安的。”
郑之平也上前一步,行军礼:“末将郑之平叩见万岁,启禀万岁,末将可为殿下与许文书作证,文誉殿下并未抢夺通化役的战功。”
皇帝的面色愈发严峻,沉声道:“也就是说,的确有人在战报递来的途中做了手脚。”
九公主又把手指向许英身侧的一位灰衣兵卒:“父皇,这位就是郑之平将军派出的,向长安传递战报的信使钱辞。”
钱辞双膝下跪,对皇帝叩首:“标下钱辞,叩见万岁,回万岁,标下可以标下及老母项上人头担保,从郑将军将战报以火漆封好交给标下,到标下送至长安,呈给通政司的大人的过程中,战报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九公主又对皇帝拜了下去:“父皇,通政司掌管内外奏事,儿臣不敢因私事而打扰通政司的公务,况且……儿臣查到的这些信息,已经足以为儿臣洗刷冤屈,横竖那封假的战报已经毁掉,真正出自三屯营的战报,自然也已经被毁掉了吧。”她顿了顿,又道:“先贤言得饶人处且饶人,儿臣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不想刨根问底,将人逼上绝境。”
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对曹德彰道:“曹首辅,这是怎么回事。”
曹德彰欠身道:“臣治罪,朝后必彻查此事。”
九公主没料到他居然这样容易就服软,一时间有些惊讶,然而此刻显然不宜再穷追猛打——不想将人逼上绝境的话都已经放出来了,再说什么,反而落了下风。
她打定了主意,眉间阴郁一扫而空,甚至染上几分喜色,盈盈下拜:“多谢父皇为儿臣雪冤。”
皇帝揉了揉额头,看着这个女儿,缓声道:“你退下吧,是父皇误会你了,朝中还另有要事,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九公主心里一动,到此为止……到此为止是什么意思?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吗?
她心里一急,直起身子就喊了出来:“父皇!”
皇帝皱起眉:“九娘,退下吧。”
她动作一顿,听见许英在她身后,低声咳了咳,仿佛在暗示什么。
于是九公主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