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从二院离开后,就在田园居里彷徨。
他在想从前,也在想以后。
他想不明白凤瑾的变化因何而起,憎恶那个残暴不仁的昏君,更抵触她亲自为他赐婚。
历代以来,楚家子弟对待感情都是忠贞而专一,携手一人,白首不离,似乎成了楚家约定俗成的规矩。
凤瑾屡次为他赐婚,他虽心生愤怒,却也难抗帝命,如此一来,倒显得他朝三暮四。
在族人眼中,他成了一个对感情不忠的人。
——这是奚落,是嘲讽,更是侮辱。
徘徊至一院那面种满兰花的隔墙下,隐约听见屋内传来的交谈声,他本不愿做那偷听墙角的龌龊事,可里边人的对话却让他暂时忘却了君子之仪。
“甘兄,文衍,你们那边可有进展?”
烛火晃动,在窗户上映了一个优雅的身形。
楚辞一眼就看出,这人是祖父楚行之,可这说话的语气与白日那个辞官归隐的闲散老人相去甚远。
说是要与甘老、崔老叙旧,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楚辞沉下了眸子,将身影隐在了花墙后,侧耳聆听着里边的谈话。
“江北水路纵横,临江贸易发达,码头人来密集,是探听消息最好的去处。
“我与甘兄以游览之名去了江北,在最大的码头附近寻了个住处,整日拿着鱼竿在江边当闲人。
“之前有人瞧见他们夫妇二人在江湾出现过,但我们在那里呆了那么长时间一直都没有找到。”
听到此处,楚辞心头迷雾重重。
原来甘老将军与崔宰相辞官后前往江北另有目的,他们行动如此隐秘,究竟是要找谁?
祖父似乎也知道这件事,所谓的夫妇二人,就是是哪对夫妇,竟值得三位元老大费周章?
正思索间,楚行之的话语更是在楚辞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没有找到也算是预料之中。
“毕竟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在六年前就离世了,如今这消息还是偶然间得到的。
“他们既然能销声匿迹六年,又怎么会轻易被人找到?”
属于楚行之的那道身影摇了摇头,继续叹道:
“只是苦了陛下了,小小年纪就独面风雨,担起了我大禹帝王的责任。”
“陛下是聪慧的,只是这几年误入了歧途。”
这道中气十足的叹息,来自于老将军甘旸。
几息过后,一道低沉又诡谲的声音幽幽响起:
“或许,并非是陛下误入了歧途呢?”
崔文衍话语一出,屋内瞬间陷入死寂。
他刻意重咬“陛下”二字,让这句话沾上了诡异。
楚辞一听,开始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到,脑海一片混乱。
明明什么也没想清楚,却越想越觉得心惊。
陛下,陛下,陛下……
崔宰相难道是知道了什么?
察觉到屋内的人敛声屏气,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楚辞努力的维持着平静,悄悄的从院子里退去。
待他退出去之后,正对着花墙的窗户支起了一掌宽的缝隙。
“刚才是辞小子在外边。”
甘旸打量几眼,放下了窗户。
楚行之皱了下眉,将视线放在了一脸城府的崔文衍身上。
对方只是笑笑,就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虽然只是猜测,却也有几分可信。
“陛下周围虎狼环伺,身边总要有几个忠心可靠的人,大禹的未来,还是得靠年轻人。”
楚行之的眉间缓缓平展,无言的看向了别处,大概是默认了他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楚辞。
至于凤瑾,在楚辞离开后就进了屋。
倒也没睡觉,而是安坐于窗下,透过窗纸,模模糊糊的看着树林的方向。
有些人,你虽看不到,心却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凤瑾就是知道,此刻谢玄正躲在林子里,像只被弃于荒野的犬只,小心翼翼的望着她。
既怕一眨眼,她便消失在眼前,又不敢出现,怕惹了她生气。
他这个做派,更是令凤瑾生气。
之前同他说话,他像个哑巴,一点儿反应都不给,如今悄悄跟来了,却远远的躲在树林里。
是她太凶神恶煞了,还是她要吃人?
呸,你爱待外头便待外头,冻不死呢!
房门被人扣响,是田园居的下人。
“进——”
得到凤瑾的允许后,下人便端着托盘恭敬的走了进来。
“陛下,晚间的茶水送来了。”
凤瑾点了下头,下人将茶水仔细的摆在桌上,就退下了。
确实有些渴了,伸手斟了一杯,茶香淡雅,意境悠远,还带着安神的功效,只饮了一小盏,困意就袭了上来。
凤瑾甩了甩脑袋,随手将茶盏放回桌上,便恍惚的往床榻走去。
她困极了,困到浑身都无力动弹,黑夜逐渐在眼前弥漫,最后淹没了视线里烛火的明亮。
这好像不是正常的困倦,她想要出声,却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逐渐逐渐睡去,逐渐陷入一个诡异的处境。
她看到了楚辞,看到了自己。
上一刻她还坐在龙椅上,阴沉着双眸,不容置喙的给楚辞赐婚,下一刻她就出现在了喜房里,抬手一挥,锋利的长剑就砍掉了新娘的头颅。
伸手抹去脸上的血迹,紧张的神色忽然变得轻松。
她是对新娘的惨死有着自责,但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自己赶在了新娘与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