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最怕独对细思量
一船飘摇两潮波
(一)
蘩卿听着骆思恭与黄头领的对话,这才知道,原来那姓甄的是雇了四海帮的作案。父亲去年下暹罗时,曾和这帮会的人对上过,那次损失惨重。父亲说,那个帮派以前并不张扬,一朝锐起,才让人们惊觉其不仅机构庞大,且组织严密。他们之前在外海活动频繁,这番来了苏州,是要走内海线吗?还是他们的副头领亲自出面,甄家这是……
正疑惑间,冷不防撞到了墙上,是已经到了仓房门口。房门很窄,只能一个人通过。“啊,啊,”她被磕的促叫连声。骆思恭仿佛什么都没看到,平静无言的侧身。其他人都很自觉地没有跟上来的,蘩卿也就不觉得有多尴尬。让她比较不舒服的,是骆思恭刻意表现出的拒人千里和冷漠。她对其意心知肚明,心里不屑的很。他自己有目的,又怕自己把上他,真是小人之心!面上却愈发彬彬有礼,笑颜如花,“多谢表叔!”说完,侧身进了门。
她没看到,背后的骆思恭在她转过身的时候,淡淡斜过来,神情若有所思。他方才无意间撇见了这姑娘的侧脸,一瞬间有丝恍惚的熟悉。
进得仓间,蘩卿顿生不敢下脚贵地之感。空间不大,每一样摆设却都价值不菲。屏围所用缂丝是最繁复的金丝银线。裘绒地衣的软毛绵绵寸长。降香黄檀的单床,一木而裂。书桌紫檀,中置一罕见的雕莲染粉色翡翠笔简。东墙上是宋徽宗的花鸟百汇,南墙上还挂着黄鲁直的《松风阁帖》。这个仓房,幔帷纻纱、桌围烟萝,窗垂海绣、炉燃供香,只怕连皇帝也可下榻。谢家这样的人家,虽流于士农工商之末,但富庶之下,贵贱实在难以僭越而论。
蘩卿身上湿哒哒脏兮兮,立在门口回头看骆思恭。她心里在想什么,这男人似乎连扫都不用扫,“这里没有女人的东西。”冷冷丢下一句,转身便进了斜侧的仓间。
蘩卿对着被甩下犹自晃动的帘子道:“表叔,要不然我去别的房间吧。”我身上很脏啊。
“不是告诉你了吗?”
“啊?”
“没有女人的东西!”男人的声音有些不耐烦,“那是艇上唯一的封闭式房间!”这意思是?蘩卿想了想,撇撇嘴,是啊,明摆着么,这个船的用处是追求速度,本不用来出远海,因并不设过夜的休息间,自然也就不需要女人。恐怕连这个封闭的房间,也是有人特意改造,供单人私用的。
蘩卿想着,转到屏风后的桌子边坐下,目光定格在缂丝屏风上。这是谢嘉树的手艺,那这里就是他为自己准备的休息间了。他是谢家的第一传人,也只有他有这个资格随意在这里配备自己的房间。
没多久,骆思恭的常随长顺便送来一个火盆,还有热水、干毛巾,以及一壶热茶和几块点心。
长顺敲了敲门,头也不抬的把东西放在屏风旁的地上。
“多谢了!”
“姑娘客气了,都是我们爷吩咐的。”
蘩卿侧手出去把东西端进屏风后,边问:“船上还有这些?”
毛巾是全新干净的,蘩卿拿起来擦手脸,问道一股与她身上穿的衣物一样的气味。在毛巾下面,居然还有个手心大小的暖水袋。她有些惊喜。
长顺说完,转身欲去,闻言,回道:“回姑娘,这都是我家主子的东西。船上什么都没有,姑娘且将就一下。很快就回去了。”
这都是骆思恭的东西?蘩卿还真没想到。她眯眼,这人虽然外表冷淡,但心还挺细。而且,出门公干还随身准备这些,应该也是个有情调且讲究的人。刚这么想,随即却立刻摇头,自道:“你脑袋疼昏了吧!怎么可能!他一把年纪,这些事,在家有贤妻,出外有奴仆,哪用得着他自己操心!”
“那也得谢谢你,更得谢谢你家主子。你们昨儿是从谢家来的吧?你主子前儿才来的,一到就往谢家赶,真是恪尽职守!”
“是啊,”长顺听她夸自己主子,很高兴,“那当然,我主子办公事总是极尽力,连皇上都常常夸赞他!”
“真厉害!”蘩卿道,倒了杯茶,端着转到火盆边坐了。隔着屏风只做随意的道,“谢家离苏州有段路呢,来去都不便,你们得住下吧?”
“是远,我们主子也那么说,不方便呢!”
“再说谢家要查抄登记的东西太多了。你们办公务也真是够辛苦了!”
“是啊,太多了!”长顺感慨,笑的憨厚。蘩卿语声柔却自有上者之威,长顺下意识的就把自己当成了听唤的下人。
“哎,乱事多了,变化也自然多。”蘩卿放下茶杯,像是感慨又像是叹息,“也得亏你们主子临时有事,要不然我哪能那么好命被救下来!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表叔才好!还有你们,一晚上都辛苦了。”她边说,边从手腕上退下带着的翠玉的镯子递出去,“我昨日出来的糊里糊涂,手头什么都没有,这个你先拿着,权换两杯热茶吃吃。改日吧,我必重新登门谢谢大家!还要劳烦你,顺手登记个名字给我,看都有谁,替我跟大伙儿先道声谢,就说今儿这个情,我记下了!日后定当加倍报还!”
如葱的白细玉手递出一个翠绿的镯子,一截皓腕腻似羊脂,长顺被那白与翠绿的光晕恍了下眼,心头一紧,有些拘谨起来,“哎呦,这都是我们该当的,姑娘真是客气了!再说,也是赶巧了没商量通谢家,巧了,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