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病因(一)
“宣太医!”
“禀告皇上!”
蘩卿悲痛欲绝的往孙氏身边扑过去,心里有个恶狠狠的念头:太好了!李怀玖死了,李太后的毒就一定解不了,她该给外婆陪葬,她该和外婆一起死!都是她的错,本来就都是她的错!陈太后隆庆三年怀了皇子,那又怎样,隆庆二年,当今已经被立为太子了!她为什么还不能留下那个孩子!她就该死!
骆思恭看了她一眼,也跨步过去,伸手摸了摸李怀玖的鼻息,确认人已经死亡,遂托了尸体往外。
“太后,”
“太后!”
这时,方过神的高远和龙珠也才反应了过来,龙珠连滚带爬的奔向李太后,高远扬声叫着“太医太医!宣太医进来!”向外跑了出去。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什么事能令蘩卿感到惊讶了。
——比如,在诺大的紫禁城里,明明乾清宫到慈宁宫的距离实在算不上远,却为何皇帝的銮驾还是迟迟才到?
恍惚之间,她突然就明想白了一件事,身在这皇宫里,你最好永远不要仅仅以自己的眼之所见,心之所想来猜度任何人、任何事,那样痛苦纠结的,永远只能是你自己。
更不要试图以自己的道德标准来判定任何人的任何行为,这个地方的道理,永远都非同世间的其他任何地方。
譬如,如果将李怀玖出现在慈宁宫看作是皇帝早有警觉的,那么,难道该用约束寻常人的孝道,来批判皇帝的放任事态发展的态度吗?
还是,难道该用忘恩负义,不顾从小照顾他的嬷嬷的性命,这种蹩脚的仁义道德来憎恶他引蛇出洞,实施打击的决定?
悲痛之中的蘩卿,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手里死死的捏着孙氏的手,胡乱的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实在无法抑制内心熊熊的情绪如烈焰疯长,如野草蔓延。无助,悲伤,委屈,厌憎,压抑,凉薄,冰冷,透彻心肺……这些说也说不清的负面的东西都在她身体里翻腾,如果不是有一个倔强的念头支撑着,她觉得自己可能会不顾一切的冲到甄国泰面前,亲手杀了他,让他偿命——
虽然,她心里也明明的知道,罪魁祸首不是他,还有许多人该为外婆的死负责,譬如,令人厌恶至极的皇帝,装模作样瞒着她的骆思恭,甚至也包括她的舅舅!
在确定孙氏已死的这一刻,皇帝的御驾正好到了门口,所有人都在大拜,她便也跟着做,然后继续木呆呆的守在孙氏的尸体旁。
皇帝的神情严肃,问了太后的情况,模样生气的说了好半天话,蘩卿一句也没听清,或者听清了,也没记住。
皇帝后来似乎跟她说了句什么,她机械的答了一句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话,所有的人便都向她看过来,皇帝挥了挥手,大家便都开始忙太后的事。
一个个人忙忙碌碌的从她眼前消失,有人过来扶她,她看了眼,是女人,就对那人笑了笑,刚站起身,耳边便传来轮椅碾压地板发出的沉重的嘎吱声,她蹭地转头看向声音来处,看到臧师兄推轮椅的手顿了住,轮椅上坐着的那个男人向她伸出了手,“过来,好孩子,没事了,过来吧!”
酸涩的泪意涌来,她想哭,却依旧哭不出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的道:“你都知道吗?”
轮椅上的人嗯了一声,“刚到乾清宫就知道了。皇上亲口说的。”
“李怀玖会杀人,你知道吗?”
“你外婆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李怀玖在撒谎,他给你外婆下的毒,不是什么难得之物,就是见血封喉。因为量不大,昨晚你外婆解了一些,但那个东西,也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封锁消息,是为了引李怀玖出来。皇宫这么大,他躲在哪里都是隐患。皇上这么做是对的。总算太后没事,都是值得的。我们回家吧!来,过来吧!”
页问虚看着蘩卿冲自己笑了,道了声好,却不动,就吩咐臧棣过去拉她,“我们回家说。”
也不知道为什么,臧棣的脸色有点儿青白,一言不发的跨步过来拉蘩卿,才伸手碰到她的袖子,好好站着的人就突地闭了眼,向前栽下来,臧棣大惊失色,一边赶忙扶住她,一边道:“阿蘩,阿蘩?”
蘩卿晕过去之前,看到页问虚推着轮椅往过来,急的脑门瞬间绷紧,浑身僵直,她看着他,张嘴低低的道了句:“高远。高远给我吃的药,有问题!抓他!”
“阿蘩?阿蘩?”臧棣抱着蘩卿,急的眼珠都凸了些似得,“师傅,她再说什么?”
页问虚抓起蘩卿的手把脉,检查过耳鼻眼,舌苔,又把了脚心,撩起裙子,看了看裤子,见果然出了血,不由黑了脸,“高远!混蛋!”停了停,将手放在她腹部,肚脐以下盆腔的地方,左右来回摁揉了好半天,才喃喃道:“腹有顶动,不像气……难道她不是盆腔长了东西,而是……母亲说她的蛊疾是因为脑部有东西,难道不是吗?我们都错了?”
蘩卿这次昏迷的时间有点儿长,再醒来时已经是三天以后。
睁开眼的时候,满眼素色清清楚楚,一片明亮,虽然依旧分辨不清绿色,但影影幢幢的情况已经消失。
她心情不好,说不上有多开心,倒是守在她身边的芍药和福妈妈听到这个消息,俱表现得比她自己还要高兴。蘩卿看着她们一身素衣白裙,就禁不住红了眼眶,转慢慢翻身欲坐起,芍药见状,赶紧擦了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