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园里警惕地伫立良久,感到无形的“妖孽”已经遁走,邵柯梵堤防着的心终于放下来。眉头皱了皱,握在刀柄的手,缓缓地将雪麟拔出一部分,登时,微红的光芒融进一方花园的夜色里,如同黑布渗透出鲜血来,凄惨而冷肃。
就连夜,也仿佛被雪麟所伤。
邵柯梵嘴角露出孤傲的笑容,幻灵,雪麟,梵晖咒,摩云神功,任意一个名称都可以让人闻之色变。
然而,想到曾当着她的面将一把假刀放到陵王遗体的身边,一种异样的复杂感情,在他心底升起。
愧疚之外,是一种恐惧,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恐惧:他不太敢使出雪麟。
虽然,当初目睹他置刀于棺椁中的只有她一人。
虽然,陵王死后,他可以顺理成章地持有雪麟。
他还是因为欺骗了她,对雪麟感到不安,大战后不久,思索良久,将其封入床榻里的暗格。
然而,这次雪麟被无形的“妖孽”盗出,又激起他的诸多感慨。
邵柯梵进了寝房,费了些许劲才将完全封闭的暗格打开,将雪麟重新放了进去,再封好。
看来,得在床榻布置一些机关了。以前,只想到防人,却没想到防“非人”。
看来,还得感谢今晚的盗刀者呢!
苍腾国君露出满意的神色,然而,眉头却因内心愈加的不安慢慢凝了起来。
隐隐的,有哪里不对,是哪里不对,怎么个不对法,精明的国王竟然毫无头绪,甚至,无法将这不对联系到今晚的来者上来。
邵柯梵熄灭宫灯,躺回床上,疲倦和疑惑同时缠绕着已是而立之年的他,将他卷入那无穷无尽的梦境中去。
三十岁,倘若人生短若六旬,那前半生的许多事情,便可以慢慢地开始回味了。
他们相遇时,他二十三岁,她十九岁,弹指间,七年光阴就这样流过去。
再美好的记忆,都因生离死别而打上悲伤的烙印。
纷繁的梦——倾城灵动的黄衫女子,无形的“人”,如蝶般湮灭的紫衣宣薇,冷艳残酷的蓝衣舒真。
深沉的夜晚,零双花依然飘落,成双成对,飘入苍腾国君的梦中,覆盖住一具具毫无生气的遗体。
除了那个独自飘零的亡灵,舒真,又在哪里呢?未央的夜,她们,都安然入睡了么?
一个身影轻巧地落在烟渺小径里,伫立片刻,聆听了一番,才稍微放心地行动起来。
然而,正当他弯下腰,捡起一对零双花的时候,眉头皱了皱,终于将手中的花扔掉,站起身来,将手举过头顶,一对接一对的零双花被他的右手摘下,放入他摊开的左手掌心。
来人屏气敛神,每一个动作都分外谨慎,待对摘下的数量心满意足后,才用琦罗布轻轻包了,揣进怀间,顿了顿,察觉没有什么异样,才飞身跃出烟渺苑。
齐铭宫寝房里的男人,虽处于沉睡的状态之中,然而两分警惕的意识尚且清醒,这是他当上国君后形成的习惯,或是,练达的本领。
邵柯梵嘴角浮起一丝奇异的笑容,早先发现丹成的身影停留在烟渺苑外的一棵大树上,向里观察的时候,他便知道他想干什么。
这样的事,出来制止实在是无趣。
丹成回到清素殿,走进寝房,点起宫灯,将琦罗布里的零双花抖落在床上,在朦胧光芒的笼罩下,娇嫩的粉色花炫丽得耀眼。这灵性的花,每对都相互挨着,同生同死,不离不弃,在床单上展开一副疏落凄美的画卷。
“禀王,苍腾重要卷册想必已被邵柯梵隐藏,丹成无能,暗自寻遍王宫,均无所获,斗胆于近日回国,并将带回苍腾王宫特有的珍贵之物,以求得王赏心悦目。”
看着在信纸上写下的这一段话,丹成竟觉得有些别扭,盯着看了良久,才重新拿起笔来,将“禀王”两个字化掉,在旁边换上“笑寒”两个字,并将最后的那个“王”字改成“你”。
改好在读一遍:笑寒,苍腾重要卷册想必已被邵柯梵隐藏,丹成无能,暗自寻遍王宫,均无所获,斗胆于近日回国,并将带回苍腾王宫特有的珍贵之物,以求得你赏心悦目。
然而,这样一来,反而显得不通顺了,亲昵的称呼和敬畏的语气,怎么能用在一起呢?
丹成皱着眉头,又将信改回原来的样子,然而,改了两次,信面显得凌乱了。他苦笑着摇摇头,抽出一张新的信纸,正要将内容誊在上面,却不知怎么的犹豫了,仿佛改过的那张更好。
他终究还是没有誊,将改过的信纸卷好,扎上红缎带。第二日天刚拂晓,便匆匆起床来,不及梳洗和整理半解的衣衫,将信绑在飞雁腿上,放出窗外,看着它扑棱棱地飞起,朝鹰之方向而去。
“笑寒,我总得为你做一件大事,倘若不成,还有什么资格回去见你?”
丹成清俊的面庞上,浮现一种凄迷而决绝的神情,仿佛面临大义的陨身。
他身世本就卑微,如只是以无甚大作为的史官的身份娶了国君,即使别人慑于王的威严不说,他也是不安的。
他的表面一向镇定,波澜不惊,然而,恐怕是鹰之国君也不知道,他胸腔里跳动着怎样一颗自卑的心。她因他的儒雅,沉静,倾心于他,殊不知,那一半要归于他的自卑。
他出生于匕城国山泽之间的一个居落里,茅屋萧瑟,家徒四壁,父母靠到山中采药草到集市卖了养家,从小他便很懂事,立志出人头地,开始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