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个过程中,刘章和的目光没有丝毫落在郁烨身上。
“这睿王府的茶可都是上品,刘大人为何一口都不喝?”郁烨气定神闲地将下人端上来的茶抿进一口,随即转过头盯看向刘章和。
“啊……难道是这几日喝了近半月自家府上的茶,外头的便不习惯了?”
就明嘲暗讽这功夫,郁烨每回做的都是得心应手。
刘章和隐忍不发,一张脸憋得黑沉,只是硬着声音开口:“公主唤臣前来,到底有何要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郁烨放下茶杯,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白小净瓶,握在手中细细摩挲,“只是许久未同皇叔,同你好好坐下来谈话了,皇叔此次南下,还不知何时才会回来,有些事,实在无人可商量,便只好仓皇地将大人唤来。”
郁烨的声音清转如珠落,又似泉流溪涧般澈净,但这般令人听起来心生平静的音调,却好似压抑着主人藏蓄万千寒森凛冽的种种心绪。
“什么事?”为了缓解同郁烨身处一室的压抑,刘章和的一只手微磕在桌上,随即转过头同郁烨对视。
忽视过面前之人眼中的一丝迷茫,郁烨轻声开口:“孤这段时日每晚都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常常梦到自己曾经设计谋害的人,刘大人也帮孤这睿王叔做出许多违背天良道行之事,所以孤想问问,大人是怎么令自己能安稳入眠的?”
刘章和眼中的迷惑愈深,他从未看透过这景宁公主,现在更不可能猜透她此时的真实意图,只好就着郁烨的问题回答。
“公主说笑了,所夜晚无法入睡,还是找太医入药为好,至于这心境,也只能凭公主自行调整。”
“大人所言极是。”郁烨忽的一笑,将手里的瓷瓶放在桌上,随即推至刘章和的手边。
“但孤听闻,有事需得说出来才能解开心绪,今天大人既然有空来睿王府,索性就听听一直困扰着郁烨之事吧。”
“请公主恕罪。”刘章和站起身来,便郁烨行礼,“臣刑部还有积压的案务处理,便要先行离开了。”
见刘章和抬脚便要离开,郁烨微叹一口气,“刘大人这般急于离开,难道连任永济的下落都不愿听了吗?毕竟是大人老师的儿子,这般不上心,他日你下黄泉还有何颜面见到任掌司?”
听到这里,刘章和倏然一惊,急切地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大人不必惊慌。”郁烨抬手,指向她身前的椅子,道:“大人不如坐下,同孤慢慢谈,如何?”
郁烨眼神沉静无波,那黑曜瞳仁澄澈,如古潭深井水中落入的一轮满月,看似润泽柔和,却是散着淡淡冷冽疏离的光晕。
无法,刘章和只得在郁烨的注视下,步履维艰地往回走,直至坐上那梨花木椅上,刘章和的目光都可称得上是黯淡无光。
“既然要说出心中被何事所扰。”郁烨垂眸,眼波徒然流转,“先就从最近的事开始吧。”
既然郁烨提到了任永济,那她定是知晓了真相,因为在当年他料定任永济中了软筋散逃不出火海,便直接向他承认了下毒一事,心里预料到自己今日恐怕凶多吉少,刘章和盯着地面,目光涣散。
于是在刘章和迷惘的状态下,郁烨缓缓开口:“想必刘大人也知晓,这宋澈是睿皇叔给孤选的驸马,他混厮青楼、一无是处也就罢了,还妄图监视孤,刺杀孤的皇兄。”
现在的刘章和基本处于麻木状态,对郁烨知晓此事也见怪不怪。
“所以……孤便使个法子,送这宋澈先一步去见见这地府的模样。”
“唔……至于宋掌司的死及他一府上下贬庶,该算在皇叔头上吧……”郁烨托着下巴,定定看向对方面容苍白的脸上。
“哎,其实孤所行的不义之事,都是为了向皇叔报恩而已,每每做那些事的时候,想起这恩情尚在,便心下还有些安慰……”
“可如今,孤知道这恩是假的,便如何也是睡不着了。”
近乎波澜不惊的语气,却让刘章和的心如坠万丈冰窟。
“你猜猜,宋碣在牢中自杀前,同孤说了什么?”
刘章和不答,嘴唇抖得不成样子。
“他说,当年孤的父皇曾派人暗中前往蒙汉营救过孤,但那批人却被人引错路,足足晚了三日才到,但就在那迟到的第三日,孤正好被皇叔救下了。”
郁烨眼神变得幽深起来,说话的声音也愈发冷冽。
“你说,这故意将人引开的人,是谁,又是受谁指派的呢?”
这句轻飘飘的一句质问话一经脱口,便立刻吓得刘章和从椅子上跌坐了下来。
“刘章和,祖籍岭北,早年任北境上冀郡府尹,后政迹出色,调任京雍任刑部侍郎,因才能谋略突出为睿王赏识,仅用一年时间,便入了任仲禹门下,晋历元年,接任刑部掌司,晋历二年,刚任刑部掌司两年时间的刘章和随睿王前往蒙汉同其可汗议和。”
说着,郁烨站起身,徐徐踱步至刘章和身前,低下头停望地上六神无主的刑部掌司:“据孤所知,让刘章和一跃成为睿王心腹的,便是其献上一计,尔后又亲自乔装打扮,以对岭北的熟悉程度巧妙地引开了奉命营救景宁公主的暗卫。”
“从此,睿王殿下既收获了营救出公主的美誉,又得到一位顾念着救命之恩,无条件携恩相报的得力助手。”
郁烨脸色惨淡,蒙上一层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