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后的暖阳可谓是难得,天空如澈至明镜无纤云一毫。
街巷仍旧是那街巷,经年不改,变改的可能是人们增增减减的衣物,以及树草变黄再新绿。
景宁公主府前,见惯了风霜落败,人盛源衰的两座狻猊静立于台前,威严飒飒,好似在巡视着过往行人,也似在监督两个仆从清扫台阶。
戾风抱了满怀的布料瓜果,特意从长街那头的蒋家老宅绕了回来,带着同样抱着一堆东西的闫凌踏进公主府。
原来的沁央阁被烧,谢予迟住到了更远更偏的院落溪园,那处院子许久无人居住,但听下人们说,溪园是太子郁景治在公主府的居所。
自诩已经将那里布置的整洁干净,也尽可能把物件摆放的两两对称,但戾风认为自家主子住的并不那般愉悦,因为溪园离景宁公主府的住处太远。
不过如今也没什么意义,早在两日前,景宁公主就以修缮为由搬进了蒋家老宅。
这下戾风只觉得公主府里愈发凄凉了。
还未走进溪园院落,两人便听到一阵曲抑悠扬的箫声。
又来了。
“虽然公子吹得很好听,但我日日听着这个曲……只觉得胸闷哀愁,几欲落泪。”闫凌吸了吸鼻子,道。
戾风不言语,但心里头跟个明镜似的,每每谢予迟吹箫,不是要坑人就是要谋杀。
然而这回不同,他受得是情伤。
直至戾风他们推门而入,那箫声才停了下来。
将买回的东西放入房中,闫凌照例去后厨帮忙,顺便带回晚膳,而戾风则是重新泡了壶热茶,端送到梧桐树底下的石桌上。
坐在石凳上,谢予迟放下手里的箫,微微仰,觑向戾风。
心领神会一般,戾风摇摇头,“属下去问过了,今日公主不回府。”
“是吗。”谢予迟低下头,长睫微颤,勾出抹苦涩的笑意来。
把他失落的模样尽收眼底,戾风在心里叹气,今早也是,他见主子下床洗漱完毕,便径直想着出门前往景宁公主那处,在推开门那一刻,又似乎想起了郁烨不在府中,便顿了半响,僵硬地回转过身。
明明舍不得,忘不掉,也放不下,偏偏不愿承认。
这般想着,戾风满怀怜悯之心,走到桌前倒满一杯茶水,意外瞥见茶壶边摆放的奶糕一块未动。
突然一阵轻风掠起,白衣恍过,随后便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拈起戾风刚满上的茶。
“阿宸好兴致,许久未听你吹箫了。”
如此欠揍的语调,谢予迟想到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来了。
“滚出去。”谢予迟沉下脸,言简意赅的下了逐客令。
“不要这般生分嘛。”谢琉挨着谢予迟坐下,将茶水一饮而尽,随即把杯子放在桌上。
“你独自一人,这般无趣,我来陪你说说话而已?”
“不过。”他挑起眼打量谢予迟片刻,忽然一笑:“看起来你想要作陪的人不是我。”
谢予迟权当无人在侧,从怀中掏出锦帕擦拭着玉箫。
“二皇子。”戾风恭敬行礼。
闻言,谢琉理了理下袍,将手搁放在膝盖处:“戾风啊,我也许久未见你了,顺道说一句,你姐姐也过来了。”
戾风有些惊愕,下意识瞟了一眼谢予迟。
“阿宸不在,朝局全由邵皇后把持着,日日繁忙政务,她近日觉得疲累非常,所以才令我过来寻你,让你早日回宫。”
毫不见外的给自己到了一杯茶,谢琉四处观望起来。
“院子果然是好院子,景宁公主待你不薄,过不了几日,她会亲自向乾安帝提出和亲事宜。”
“什么和亲?”谢予迟终于没有反应,他转向谢琉方向紧张开口。
“你且安心,不是她和亲。”谢琉玩味一笑,接着调侃道:“不过……阿宸可以试试在此挑明身份,说不定乾安帝会舍得把宝贝女儿交于你带回去呢?”
“晚晚不会去楚颖。”谢予迟收回目光,转而放在桌上的茶杯上。
“若是许你带回郁烨,你还真打算挑明身份?”
谢予迟垂眸,沉默不言。
“看来咋们的太子殿下真是老铁树开了花。”谢琉轻笑出声:“不过阿宸也别多想了,郁烨向乾安帝提出和亲的法子,是为了送你出京返回楚颖。”
“这姑娘也不过二十出头吧,怎么就有这般思虑能耐呢?也不知她对郁广冀说了什么,如今我是沦落为全城追杀的下场,她这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法子用得是十分顺当啊……”
谢予迟一下便从谢琉这话中听出了关键点,他倏然出手,一掌直击谢琉面门。
“你是不是拿什么威胁了晚晚?”周身冷意四散,谢予迟的声调更是降低到了冰点。
堪堪抬手挡住,谢琉慢慢侧目,眉开眼笑道:“谁敢威胁那位主,公平交易而已。”
“交易?”谢予迟板着脸,眸中寒芒闪动。
“我帮她将你救出,她助我带你出京雍城,仅此而已。”
猝得收回手,谢予迟垂下眼睑,“邵皇后给了你什么好处,能派使你来晋雍寻我。”
“自然是天大的好处。”他眯起了眼,手里的佛珠转得咔咔作响,“不过啊……还有另一件事情比这好处更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