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平康坊,梁国公府。
夜色已深,清凉的夜风吹拂着,皎洁的月光投到院中。
后院树下,一个须发霜白、身着浅色常服的老人悠闲地躺在藤椅之上。
“父亲。”乔玉山从前院过来,躬身行礼道。
老人正是当今太尉、梁国公、柱国大将军——年近八十的乔奕然!
论资历乔奕然是当今朝堂之上首屈一指的存在,所获荣誉封赏数不胜数,子孙多人在军中朝中担任要职。
“今日陆文荣透露说韦家二郎有毒盐矿制盐之法,还和宁王殿下一同经营。”乔玉山简略地将白日里的事情讲了一遍。
“嗯,不错,他陆家想做什么就随他们去,咱们不掺和就是了。”乔奕然闭着眼睛慢慢说道,随后加了一句:“那韦家的小子倒是有些机灵。”
“父亲的意思是,接近一下?”
“不用。”乔奕然笑道:“顺其自然吧,乔家做好自己的事,不用刻意接近谁依仗谁。”
乔奕然慢慢睁开眼睛看着乔玉山说道:“你记着,乔家若真要依仗谁,那也是皇帝!”
乔玉山赶忙点头:“父亲教导的是,还有今日朝上议论督军陇西的皇子人选,父亲以为宁王如何?”
“选宁王?你怎么想的?”乔奕然兴致大起,笑着问道。
“今日陆文荣将韦家和宁王的关系吐露给我,除了想试探乔家对石盐矿的态度,还有就是想让乔家帮他们一起排除掉宁王这个督军人选。”
乔玉山仔细分析道:“陆家此举可以防止宁王得势,借机对韦家下手,毕竟宁王声望若是起来了,陆家就越发难办了。”
“嗯,继续。”乔奕然点点头。
“玉山以为,宁王和韦家的动作,陛下肯定是知道的,那就说明陛下并不反感宁王,若是此时我们乔家推上一把,自然都会落在陛下和宁王眼中。”
“此番推举肃王的话,于我乔家并无益处,对肃王来说尚有风险;若是推举宁王,于我乔家而言有利无害。毕竟陆家、左家他们顾忌当年冉氏之乱,我乔家却没有这种顾虑。”
听完乔玉山所言,乔奕然笑道:“不错,你们兄弟几个就数你会琢磨。”
“那玉山明日就在政事堂中,保举宁王督军了。”乔玉山躬身说道。
“嗯。”乔奕然重新闭上眼睛,躺回藤椅上。
乔玉山转身离开,少顷之后来到胞兄乔玉贵院中。
乔玉山要和乔玉贵商量一下,统一意见,再连夜将乔家的意思散出去。
乔玉贵时任礼部尚书,虽然比起乔玉山所任中书侍郎来说差了些,但依旧是站在大周顶层的一小撮人之一。
“兄长。”乔玉山上前施礼,随后将自己的分析和打算告诉了乔玉贵。
乔玉贵轻皱了下眉头:“既然你和父亲已经决定了,就不必问我的意见了,到时候自然支持你就是了。”
见乔玉贵脸色和语气有些不对,乔玉山笑笑说道:“兄长的意见自然是要听的。”
乔玉贵叹息一声说道:“外面人人都知道乔家是我大周最大的高门,可到底高在哪了?”
“我乔家既不掌边镇兵权,又不经营盐铁之业,就连收并土地都做得不多,也就是我们兄弟几人任职朝中,才显得出乔家声望。”
乔玉贵顿了顿,怅然说道:“几十年后,咱们兄弟几个都被挤下来后,就下一辈的那些孩子,能指望谁?不趁现在掌权积攒些家业,到时候连地都不够他们分的!”
乔玉贵说完之后,小院之中短暂的陷入沉默。
乔玉山看着眼前的大兄,不禁长叹一声。
“兄长,其他人不理解父亲就算了,你也不理解么?”
“我大周开国以来,看似高门众多,可哪有真正的世家门第!”乔玉山一字一句说道:“南朝有朱张顾陆;关东燕国有王卢李郑,我大周呢?”
“我梁国乔氏迁到关中才多少年?他陆家号称渭南陆氏,实际上迁过来比我们乔家还晚!要说在关中名望,河东吕氏、杜陵杜氏、杜陵韦氏,还有当朝皇族武功苏氏,哪个不比我们有底蕴!”
“父亲常说,比起盐铁商贾之术,土地庄园更靠得住;比起土地家奴来,家传经学更靠得住;比起家传经学来,人更靠得住!”
“我乔家比庄园比不过,比贩盐家财比不过,比经书传家也一般,但我乔家的门生故吏绝对是大周高门之中最多的!”
乔玉山静静地看着乔玉贵:“大兄!你担任礼部尚书有些时间了,应该能理解,对于门生遍布的乔家来说,科举算什么?大周又算什么!这才是真正能留给子孙的啊。”
乔玉山一股脑把话说出来后,周围静得针落可闻。
乔玉贵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其实很多话之前父亲都说过,但没有玉山今日说得更直接。
是啊,土地家财积聚得快,散得也快。
经书传家也不是一两代的积累能做到,况且自从前朝科举出现后,指望经学振兴家门也愈发困难了。
只要朝中有着乔家的门生故吏,就是头猪也有机会爬上去!
良久之后,乔玉贵说道:“玉山你说的是,为兄明白了。”
“如今我乔家支持宁王的话……”
“不是支持宁王,是支持陛下!多押一份赌注罢了。”
兄弟二人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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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午,宁王府后花园中。
苏羡、韦昭、吕琦、贺若云几个聚在凉亭之中,石桌上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