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去看周围人的脸色,时音也能猜到,大家的心情都不好受。
室内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姜莹抽噎的声音时不时传进耳朵里,更显得气氛压抑无比。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床上的老人脸上。
尽管每个人心里几乎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可当这个时刻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祁峥嵘靠坐在床头,枯朽的脸上像是顿生几分裂痕,出现逐渐出现浅薄的落寞与哀戚神色。
他抬起苍老又颤抖的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平寂的声线里带着隐隐的颤抖:“你们都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没有人说话,杂乱的脚步声逐渐从寂静中响起,所有人都稀稀拉拉地转身离开房间。
时音跟在人群最后面,离开之前还回眸看了老人家一眼,却见他身形佝偻得像是背上压了一座大山。
老人双手掩面,难掩悲痛,连肩膀都开始轻微地颤抖。
时音心里一恸,喉咙瞬间酸涩起来。
她再不敢看上一眼,匆匆回了头,跟在人群后面离开了房间。
大儿子早夭,现在二儿子也先自己一步离去了,人生在世,遭遇两次丧子之痛,这种苦楚,寻常人又怎么能轻易感同身受?
这个大年初一,注定不太平凡。
新年伊始,家中突然遭遇这样的变故,没人再有心情吃什么团圆饭。
整个祁宅的气氛压抑得不像话,没有人开口说话,就连向来看时音不顺眼的祁清姝,这会也面色极差地紧抿着嘴唇,视线在触及时音的时候,很快便移开来。
祁海的去世,给全家人的打击都不小。
按照习俗,家中有亲人过世,春节期间是不允许贴红对联的。
时音路过大厅的时候,看见佣人正默不作声地把门口喜庆的红对联一点点慢慢揭了下来。
大年三十的早上才贴上的对联,这会还崭新无比,金色的墨迹显得格外磅礴大气,对联掉落在地上的一瞬间,像是落花陨落一样,飘零凄然。
触景生情,时音也觉得心里格外压抑。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时锦程去世的那段时间。
说来有些戏剧性,她嫁进祁家来也有半年多的时间了,却直到祁海去世的这一天,都没能见上他的真容一面,只是早几年偶尔在媒体的公关通稿上面能够看见关于这个传奇男人一生的星点描写。
自从祁海去国外休养身体后,网上关于他的消息都逐渐销声匿迹了。
整个祁家上下陷入丧亲的悲戚气氛之中,就连午餐时的餐食也格外清淡简单,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低头吃饭,餐桌上压抑得只能听见碗筷相交时的轻微声响。
祁峥嵘没有下来吃饭,是佣人给他把饭送到卧室去的。
姜莹也不在,说是没胃口,让他们先吃。
时音被这股压抑的氛围所影响,没吃多少就上了楼,回了房间。
祁嘉禾的卧房非常具有个人风格,处处都能看见他这个人冷漠禁制的性子。
她坐在沙发上,想给祁嘉禾发个消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里实在太压抑了,她第一次发现祁嘉禾不在的时候,时间居然这么难熬。
最终她收了手机,什么都没有做。
在祁家这样沉闷压抑的日子一直过了三天。
这期间时音一直住在老宅里守孝,只能穿黑白色的衣服,空闲时间就坐在房间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祁嘉禾大概忙出了天际,一直没有打过电话回来,时音试着给他打了两个电话,都是占线。
她便没有再打,想着,等他忙完了,应该会告诉自己的。
祁峥嵘的身体状况也突然变差了许多,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原本还能下地走走的老人家,这会连吃饭都得要人伺候着。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他总算才能稍微能坐上轮椅出来走走了。
祁嘉禾还没回来。
初四的天气很好,接连几日的冷空气总算过去,艳阳高照,明晃晃的日光晒得人几乎连眼睛都正不开。
连带着,笼罩祁家大宅数天的阴云似乎也消散了几分。
时音为祁峥嵘推着轮椅,在花园里散步。
“时音。”祁峥嵘突然叫了她一声,声线里满含沧桑和沙哑,与往日的铿锵有力截然不同,“你跟嘉禾相处得怎么样?”
“挺好的,他很照顾我。”时音温声答道。
一切都在逐渐步入正轨。
祁峥嵘默默点了点头,像是放心了几分。
“那关于他和他爸爸之间的事情,他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祁峥嵘又问。
时音脚下的步伐顿了顿,复才恢复正常,“没有。”
她想起上次祁嘉禾说的那句“别问”。
祁嘉禾和公公祁海之间,除了小时候的不愉快以外,还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地方吗?
祁峥嵘沉沉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倒是让时音有些疑惑。
“嘉禾小时候苦,性子受他爸遗传,又硬又倔,再加上两个人一直以来都不对付,因此这么些年,他和他爸爸的关系一直不好。”祁峥嵘语气里似有几分惋惜。
时音没说话,心里对这件事多多少少也是有几分预测的。
这一点,从祁嘉禾从来不在她面前提起父亲这个人就可见一斑。
“现在他人也不在了,哪怕是想和嘉禾处好关系,也是不可能的了。”
祁峥嵘摇着头,沉重地叹了口气,声线里满含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