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房间终于静谧下来,斯晓慧一只肉肉的汤圆般裹在陆大伟怀里睡着了,一只手臂还粘腻地勾着他的脖子,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热恋的日子,中年女汉子迸发了少女心,像考拉宝宝一样挂在丈夫身上,贪婪地埋在柔软的被褥里,丝毫不掩饰她内心的踏实与满足。
鹅黄色的灯光铺在斯晓慧裸露到微凉的肩头,陆大伟贴心地给她往上拉一拉背角。又沉思了良久,接连奔袭的几个哈欠让他不得不考虑关灯睡觉。忽地听见女儿翻身的声音,小家伙踢开了身上的小被子。
陆大伟会心一笑,慢慢挪开斯晓慧的手臂,轻手轻脚地下床去,给女儿重新盖上她的小被子。他注视着女儿可爱的小脸,长长的睫毛完全继承了亲妈的优良基因,这会小家伙或许正像爱丽丝一样梦游仙境,嘴角月牙儿一样露着笑意。
这让陆大伟又感慨良久,父亲的责任感在他心底油然而生。不知有多久,他没有留意过女儿睡觉的小模样。岁月真的是太匆匆了,太多的时间都消磨在在外打拼上,他这个父亲在女儿眼里,一向是粗犷又遥远的。
所以,以后的每一年,都得像这次远行一样,给一家人感情亲密接触的机会。放慢脚步,让女儿感受到他们的爱。
手机屏幕猛然又亮起来,他眼前闪过了一些片段,那是他生命里最战栗的一天。那一天不知道什么具体原因,爹妈又互殴起来。他爸打爆了他妈的头,他妈又挥着菜刀,砍断了他爸的一条肋骨。
堂屋里血流了一地,他爸便捂着肚子,便嚎着找医生救命去了。只记得他妈随便找了一块布,把头包扎好,便下地干活去了。即便如此血腥,小时候的他最怕的还是他们会分开,现在成年了恨不得重生一回,让他们赶紧一刀两断。
为了有个体面完整的家,他妈这辈子被反噬了太多的戾气,以至于现在生活全报复回来了。一想到这些,他就觉得眼前的幸福太悬浮了,仿佛随时都会被破坏点。就如同他的妻子,在心底里也漂浮着过一天算一天的悲哀。
走到床边,无力地捡起手机,电话是他姐陆小娟打来的。他一时有些后悔,不用说,他妈刚才又闪电袭击了他姐。不该把烂摊子甩给亲姐的,毕竟她现在大着肚子。
兴许是手机屏幕太亮,刺激了斯晓慧的眼皮神经,本来没睡熟的她半睁着眼,无奈地嘟囔一句:
“陆大伟,你家里人戏太多了,瞧瞧,你刚对我们娘俩好点,他们就难受是么?”
“别瞎说了,是我姐,快睡你的觉。”
斯晓慧抱着陆大伟的枕头,翻身睡觉去了,不再搭理他。陆家人自己生出来的事,还是他们陆家人自己解决。
陆大伟走到卫生间里,用手滑开了接听键:
“姐,怎么还没休息,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刚才咱妈突然就一个电话把我炸醒了,要死要活地唠唠叨叨快一个钟头,把我和你姐夫整的,彻底睡不着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她又全倒出来,你怎么把她刺激成这样?”
姐姐陆小娟在电话里唉声叹气,娘家人整天闹成这样,放着肃静的日子不过,怎么让夫家看得起。
“你不是不知道咱妈那脾气,一天到晚恨不得眼睛挂我身上,我又不是个老娘们,哪有那闲工夫整天围着她转。带孩子出来玩玩吧,她那里千方百计阻挠,硬是拉着我回家看你,不顺从她就各种撒泼。”
“咱妈现在老了,精神让生活刺激的有点变态,感觉全世界都亏欠她。所以你怎么就糊涂了呢。我半个字没透露你去厦门的事,你倒好,大半夜让她给逼得招供了,说什么也不能这会刺激她,万一出点什么事,你在外面可怎么收场,我又去不了北京,咱哥那边啥事都不搭理。”
陆大伟听着姐姐半带心疼半带埋怨的数落,眼圈早就红起来了。他沉默良久,不知道该说什么为自己辩解。
“做咱妈的儿子可真是难,先前人家斯晓慧坐月子,他们把人逼了出去。人家斯晓慧落了一身月子病,跟我在一起一天也没轻松过。我现在带她娘俩出来逛逛,咱妈把人家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知道你为难,唉,她是亲妈,咱们又有什么办法,想想为了咱们她吃过的那些苦头,又怎么能让她半夜寻死觅活的。以后,你记住了,千万不要当着她的面疼老婆孩子。反正你们也不经常回去,这个事你跟晓慧说说,让她多体谅,不行姐给晓慧道歉。你回家后关起门来爱咋疼咋疼,她老太太还能去掀你们被窝子?”
说到这里,陆小娟一时哈哈起来,大半夜的,她不想把弟弟的心情搞得太沉重。也亏得她是做闺女的,离娘家远,能远远躲开亲妈的荼毒,要不然哪来的力气说笑。
陆大伟也尴尬笑了几声,他姐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哩。以前在一起住的时候,他妈半夜还跑儿子儿媳妇的房间里,给儿子盖被子。第二天起来还一本正经地教育斯晓慧,夜里要关心丈夫,别让男人的腰着凉。
“姐,你们快歇着吧,这眼看就两点了,本来怀着孩子月份就大了,哪经得起咱妈天天折腾。”
“我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咱妈说等天亮了,要去你丈母娘家说个过来过去。”
陆大伟冷笑一声:
“听咱妈瞎嘟囔呢,她犯的着么,她跟人家说的着什么,上着杆子到人家门槛子前丢人去?!她要真敢那么做了,我看我也只配净身出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