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恩伤得很重。
夙纱其实无处可去,可眼下魔界处处不得安生,他的伤最好还是静养为妙。她带着昏迷不醒的崇恩一路往西飞,绕过重重崇山峻岭,一路向西,等她精疲力尽停下来时,已然是到了西荒。
夙纱沉下脸来,她倒是记得这里,听说是天界用来流放犯了罪的神祇的地儿,鱼龙混杂,千万年来少有人迹。
这里倒是个养伤的绝佳地点。
她落下地来,带着崇恩入了内。
她选了座无名小山,林荫遮蔽,清幽处带着些雅致,倒是个好风景的地方。夙纱颇为喜欢这里,以她跟崇恩差不多的审美来看,他应该也会喜欢。
夙纱寻了个山洞,将崇恩带了进去。
崇恩伤得太重,血流不止,大部分修为都护住了心脉元神,才得以保住性命。她心中担忧,又没有别的法子,只模糊记起,哥哥曾经说过,这林子里有不少的天覃花,是可以用来渡修为的无上神草。她心思立转,当即离开山洞,前往密林深处去寻找天覃花。因怕崇恩的气泽流出吸引附近妖怪,她便设了个简单的术法封锁了洞口,才放心前往密林。
那个时候,她全身心都记挂着崇恩的安危,也太过天真,没有任何防备地离开了洞府。
她那个时候不知道,自打他们踏进这个山洞,就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他们。
那是一只兔子精,名唤云深,曾经是天庭王母座下的爱宠,因为偷吃了蟠桃,又爱上了天界的神祇,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触怒了王母,被流放到了这里来。
夙纱刚刚离开,她就现了原形。
而夙纱运气也的确不好,她离开不久,崇恩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那个时候,他看见了云深。
可崇恩只是看了一眼,很快又昏迷不醒,云深在他身边绽放出欣喜若狂的笑容。
夙纱回来的时候,带回了天覃花。那药草果然神奇,她度了些自己的修为给崇恩,没有发生排斥反应,很快,崇恩的身体自行修复,她却累得险些昏迷过去。她撑着身体照顾崇恩,顺便打理这个西荒无名小山里的洞府,要做短暂停留。
烛元用心险恶,兵器上是淬了毒的,崇恩的元神大约要将养一些时日,才能好得过来。
正是这一清理,她就发现了隐藏的云深。
云深还想要瞒着她,却终究是躲不过她上万年练就的火眼,哭着被她丢了出去。
云深站在洞府门口,红着眼睛不甘心地怒视她:“你凭什么不准我靠近崇恩?”
“你认识他?”夙纱颇感意外。
云深眼泪汪汪地诉道:“我爱慕他两千多年,怎么会不认识崇恩?”
夙纱听罢,心肠就软了。她跟崇恩其实不熟,见他救他,全因为他那一曲之恩,她本犯不着干涉他的人生大事,这个姑娘若是真心,倒也还能让她接近,也多一个照顾崇恩的人——照顾人的事情,说实话她真心不擅长。
她本来想说:“既然如此,你就留在这里吧。”
可话还没出口,就听云深冷哼道:“你别以为你长得好,就可以魅惑崇恩。你一个魔女,也想枉自高攀圣帝,未免太过可笑,不知廉耻!”
夙纱一愣,闭上了嘴巴。
她倒不觉得自己配不上崇恩,只是眼前这个女人,着实配不上这个男人。
她淡淡地说:“我与崇恩怎么样,跟你并不相干。倒是你,一个因罪被贬黜的仙女,又有什么资格来我跟前大呼小叫?”
她转身离开,懒得去看云深到底什么表情。
这之后,夙纱又出去了几次,她需要新鲜的天覃花,缓缓渡些修为给崇恩。他的元神陷入沉睡,身体却在自我修复,这是个好事情。她很乐意救他一命,全然没想过,一来二去,自己倒损失了大半的修为。
回回她离开,都会看到云深守在洞府门口。等她回来,云深还在那里。
夙纱并不以为然,云深爱等就等,她并不在乎。
可她太过自信,忘记了云深在这密林里几千年,早就熟悉这里的一切。这山洞其实是还有一个门可以进入的,回回夙纱离开,云深就会从后门进入,守在崇恩身边。等夙纱估摸着要回来,她就再出来。她打不过夙纱,唯有这样的办法,才能换得跟崇恩的片刻相处。
云深运气也太好了一些,崇恩笼统醒来不过两次,两次都给他瞧见了她。
反而是夙纱,一次也没见到崇恩清醒过。
她更多时候面对的都是昏迷不醒的崇恩。可她喜欢这样看这个神仙,他的气息真是好闻,她猜测这个神祇的元身大概是草木一类,因为她能够从他身上闻到花朵的味道,那味道她说不清楚,似乎是兰草一类。
大多数时候,他闭着眼睛安静地沉睡,她无聊了会数他的长睫毛,数完了就从须弥芥子袋里取出琴来,一遍遍弹奏肆意地曲调,她就喜欢那样随性地来。
也只有这个时候,崇恩的眉头会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他似乎是受不了她的琴声,每当她不按曲谱来弹奏,他必定在意识深处皱眉头。后来,夙纱就总喜欢乱弹,她喜欢这个时候他有反应,是个活着的人。
她想,如果这个男人此刻是鲜活的,一定会说她的琴声让他难受。
反正她哥哥就总是那样说。
她想着这些,就笑了起来,瞧着崇恩竟然就越发的顺眼了。
如此过去了大半个月,夙纱又一次从外面回来时,崇恩已经在洞中坐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