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忍再看,幽深的眸子里泛起一股湿意,低低地说了一句话,连自己都听不太清楚:“谁不渴望自由飞翔!”说完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
洛涵风落水时间不长,气力也恢复得很快,此时已经能跟得上她忽然加快的脚步。阳光下,她漆黑的长发湿漉漉的,在晚霞的光里变成了栗色,每走一步,都轻轻地跳跃着……
两个人一路快走竟把后面闲逛的人甩开了一大截。此时沿着曲径,穿过一片早已凋谢的桃花林,走进一座八宝凉亭。他凭栏远眺,湖面平静如水,渺渺烟霞里,不见逶迤群楼,只有青山隐隐,全然不是刚刚的热闹景象。
身处青山绿水间,本该心旷神怡,他却突然觉得心有余悸,脑中浮现出落水时的景象,一个影子,一个长发飞舞、浑身充斥着血腥味的身影,正向他游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想努力看清楚她的脸,可是已经没有力气,无穷无尽的黑暗阴沉沉地压下来,他就要窒息……?一股阴森森的寒气从身体里往喉咙口涌,他打了一个寒噤,问身边的女子:“你知道我刚刚在水里,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她与他隔着一根圆柱,也是倚栏而立,因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她随口说了个词语:“恐惧?”
“不是。”
“脑中一片空白?”
“不是。”
她歪过头,才发现原本那张神采奕奕的脸上竟没有一丝血色,眉头紧锁,漆黑的眼眸里好似藏着哀伤、痛苦还是恐惧,看不清楚,只觉得有一种冷冷的寒光正向她袭来,在这温暖的初夏时节,她不禁缩了缩身子,低声问他:“你没事吧?”
他没有说话,过了好半晌,叹了口气,好像是自问自答:“那是幻觉,是幻觉!”转头看到她正凝神细听,嘴角微微一扯,不好意思地挤出一丝笑,他说:“是遗憾!”
“遗憾?”她默默地重复了两遍,好像在咀嚼他话里的意思。
“遗憾短短的一生,就这样完了,却没有做完想做的事,白白地在人世走了一遭……”
本来看到他刚才失魂落魄的神情,白姝安胸口急急跳了几下,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现在一听这话,原来还正常,她轻轻吁了口气,半试探半调侃道:“那倒是,像你这样的身份,这样走了的确可惜。”
他眉间的哀愁越发地凝重,无力地摇了摇头,浑然不顾她的取笑,顾自感慨:“大概是我太贪心了,都说世事难以两全……”
“这可不像从你这样的有钱少爷口中说出的话,难道你所过的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么,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你求而不得的呢?”
他蓦然侧头,一双深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面无表情地说:“就是因为那些东西来得太容易,所以才觉得无趣呢。”
她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回答:“洛先生,请原谅我书读得少,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解释你这种犯贱心理的根源,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很希望你再到水里去沉一回,最好,这次上来以后,可以彻底把这些罪恶、缺乏良心的念头从你的脑子里洗掉……”
“哈哈哈……”她这话竟然把他给逗笑了,他的笑声纯粹、明朗、干净,一层层回荡在山间,满湖的绿水都跟着一起欢笑。
过了许久,他才停下来,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我不知道原来你对我这个阶层的宿怨这么深,真是庆幸,”他故作虚惊一场,缓缓拍了几下自己的胸口,“刚才你不知道落水人的身份,所以阴差阳错救了我,不然我可真的惨了,真是千万个不喜欢在水里被洗脑的感觉啊,你说,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她转过圆柱,立到他身边,回瞪了他一眼,涨红着脸,气鼓鼓地嘟着嘴,仿佛憋着一肚子说不出的怨气,不客气地回敬:“你不需要感谢我,你救过我,这次我又救了你,算是两清了,从此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听完她侠肝义胆、义薄云天般的回答,他再一次放声大笑,笑得太过激烈,他只得趁着喘息的间隙断断续续地说话:“其实这次来月城,是代表我父亲参加吴月大学的学术研讨会……现在研讨会已经结束,今晚校方做东,在湖畔的画舫上聚会,还有演出。”
“那又怎么样?……喂,别笑了……”
“我想邀你参加……,为我们表演助兴……那次在礼堂看你的演出还意犹未尽呢。”
“谢谢邀请啊,”白姝安扑闪着一对秀丽的大眼睛,对他俏皮一笑,“不过不用了,因为…我本来就是受邀人之一啊。”
这次换他愣在了原地,而她则弯腰笑起来,她这一笑,就如山涧的那弯清泉,踏歌而行,搅得一湖的池水都失了色,漫山遍野的杜鹃都跟着笑了……
不远处终于传来人群熟悉的责骂声:“这两个人躲哪里去了,找那么久还找不到?”
“不够意思,两个人躲起来说悄悄话呢。”
“洛……涵风……!!”
“白小姐……”……
“在这儿呢!”声音此起彼伏,叫得他们都不好意思了,只好一起大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