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秣和亓官毅其实是同一条街上的街坊,所以他非常知道亓官毅的情况。
亓官毅祖上也是帝国显贵,可惜,富不过三代,亓官毅出生那年,其父死于意外,家产也被几个叔叔伯伯给瓜分了,只剩下一个老母和一栋三进落的房子,日子过的很是清苦。
其母含辛茹苦将他带大,本指望他日后能光宗耀祖,恢复祖上荣光。可这亓官毅为人实在太过怯懦,而且性格方面有些投机取巧,读书考试不想着如何凿壁偷光悬梁刺股,而是想着作弊,结果在中学就因三次作弊被勒令退学。其母气不过,当场病倒。若不是邻里帮助,没准就病死了。
好不容易熬到十八岁,亓官毅终于可以服兵役。其母见他文的不成,就希望他能在军中闯出一片天地,特地卖了唯一的首饰,让他在军中好好跟上官打好关系。可没想到,原本要服役四年的亓官毅,在第二年就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上官强制退伍!
强制退伍跟自动退伍是有区别的。强制退伍者不能享受免税政策,而且兵部不会给予安排职位。只有自动退伍的军人,兵部才会给出一定的职位供其选择是否入职。
亓官毅的母亲差点被自己的儿子给活活气死,文不成武不就,只好先给他娶房媳妇,希望他能赶紧给亓官家生个有出息的儿子出来。
可说来也怪,亓官毅结婚已经快十年了,生了四胎,但每胎都是女孩。这一屋子丫头片子的情况让亓官母再也无法承受,气郁成疾,如今更是双眼失明,每天只能待在屋里长吁短叹。
可以说,一家老小都靠着亓官毅养活。如今他丢了差事,却不敢跟家人说,整日里早出晚归,就希望赶紧找份事情做。其妻赵氏还算个贤惠的妻子,将家里整理的井井有条,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再手巧,也不能帮丈夫赚钱养家啊。
上上下下六七张嘴,全靠亓官毅养活,为了早点找到差事,亓官毅到处打点,把这几年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点积蓄都填进了离恕那死胖子的肚子里,但都没有换来一句实在话。
唐秣跟亓官毅年岁相当,儿时也曾一起玩耍,其母也对唐秣很好,记得儿时唐家很穷,亓官家算是好一些,所以亓官母有性的,都会唤上唐秣一起来吃。所以现在唐秣对亓官毅也是尽力照拂。
“耀之,实在不行,你来雒阳府衙做个快手,如何?我去跟上官大人说,他会……”唐秣看他那哽咽的模样,黑脸一松,低声道。
亓官毅,字耀之。他没等唐秣说完就赶紧摆手:“不要不要,公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些日子你也帮衬了我们家不少,实在不方便再麻烦唐大人……更何况,我也知道衙门快手一定要是退伍军人,我这……唉,没事,刚才离总管跟我说了,转天就会帮我在监狱里再谋个差事,到时候自然就好了!”
衙门里分为巡检、检吏,检吏以下又有捕快,每个捕快还配有三到五个快手。检吏是衙门最低级的编制,捕快只能算“差”,可不是“吏”,这在古代是有所区别的。而快手,只是编外人员罢了。但好歹是个差事。唐秣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可没想亓官毅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唐秣也不气馁,劝道:“不错,快手的确要求是退伍军人,可没规定不能是强制退伍的军人。耀之,你也算当过一年兵,基本的纪律还是懂得吧?快手所要做的,也不是冲锋陷阵,更多只是在后面做好辅助工作。那离总管为人如何我不知,但看他刚才的表情,敷衍你的样子居多,你总不能这样每日每夜的往里填吧?弟妹和几位侄女可都在家等你赚钱养家啊!”
一番话说的亓官毅有些郁然。他何尝不知那离总管只是敷衍他,可唐秣如今是巡检,自幼玩大的伙伴,如今出人头地,而自己却还是一事无成,甚至连家人都无法养活,这种天差地别的差异,实在让亓官毅无法鼓起勇气面对唐秣。
思忖半晌,亓官毅还是犹豫不能决断。唐秣也知亓官毅向来怯懦,优柔寡断,在军中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才被强制退伍的,便道:“这样吧,这事你不必急着答复我。这有一份申请表,你若是愿意,就填好交给我。到时我自然为你安排!可好?”
说着唐秣递过去一张空白的表格,亓官毅脸上带着感慨的表情,推托道:“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公人,你这份恩情我一定记在心里。只是,这表格我填与不填都没什么区别的……”
唐秣怔然道:“此话何解?”
亓官毅苦笑道:“当年我在军中可是犯了天大的罪过,所以才被强制退伍,这表格填了,你交上去只要吏部一查档案,我就会被辞退,到时还要连累公人担个识人不明的罪过,我,我又于心何忍?”
唐秣奇道:“我一直不敢问你,耀之,你当年在军中到底犯了什么事?为何进不得衙门?”
亓官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才吭哧吭哧地说:“我,我临阵抗命,若不是上官袒护我,被就地阵法都是咎由自取……”
“嘶”唐秣倒吸一口凉气。他也是当过兵的,自然知道“临阵抗命”在大汉军中是多大的罪过。当初圣祖创立羽林军的时候就曾明确下旨:“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临阵抗命者,以叛逆罪论处。”
这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而另一个疑问又不由自主在唐秣脑中冒了出来:“耀之,我记得你是在并州服役,当时似乎没有什么战事,你怎么会临阵抗命?”
亓官毅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忽听饕餮轩外哗然声大起。人群在急速奔跑,似乎遇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唐秣心里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