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雪渐渐停了,地上的雪积起尺余高。空气阴沉湿冽,没有一丝放晴的迹象。北风呼啸而过,刮起一层细腻的雪末,仿佛扯起白纱帷幔,美则美矣,冷则冷极。
陈秀兰中途换上一双鞋帮更高的雪地靴,和矮个子保安交替推动轮椅。她多想召唤出一群哈士奇,拖带雪橇载着她和小章子飞奔疾驰,既省力又拉风,不必他们亲自赤膊上阵,“呼哧呼哧”累成狗。
杨明修和高放时而凑上来搭把手,主要任务是负责记路和警戒周边。杨明敏和小雨走得气喘吁吁,没有掉队就是难得。
2个多小时过去,眼见最后一道折弯近在咫尺,杨明敏终于松半口气,“哎呦”直叫,苦中作乐说:“说好的二里路呢?我们这一段,二十里也有了。那个姓李的女人怎么说,经常去坝上洗衣服?艾玛,一来一回跑断腿,她用飞的吗?我现在严重怀疑,是不是咱们打开的方式有问题。”
这话点破所有人心中疑虑。殊不知韩刚指出的路线是大道至繁篇,李母估摸的距离是地下直行篇。韩刚不交代最近的走法,也没有别的意思,只因为嘴上不好形容,而且不熟悉的人通过地道进出,很容易绕不过来。
幸好,山穷水复又一村,枯藤老树第二春。拐过最后一个路口,李梁庄的砖墙石路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映衬白雪皑皑中几簇松柏青青,说不尽生机意气。
然而,不及看分明村庄轮廓,视线突然倒个儿,不知从哪里蹿出一群男女老少,背地偷袭,将他们重重摔成狗吃屎,剪手按趴雪里。
“老实点儿!自打过来渠子,你们早都被盯上。方圆十里,是只苍蝇,也在俺们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瞧得真真的。别耍花样!”
伴随一句勉强可辨的方言喝斥,奋力挣扎的高放鼻子上猛挨一记老拳,才好不久的伤势登时发作,血泪汗齐出,疼得原地打滚。
六人身上的武器和陈秀兰的背包被强行抢去,来者又用绳子把他们捆扎如粽子,推推搡搡进到村边一座相对独立的院落。几步路的距离,他们叽里呱啦,操持浓重乡音,语速极快地互相交流。
陈秀兰是北方人,将将能够听懂,知道对方正在猜测他们这队人马的来意。
“我是b市人,慕名来找李老舅,想请他帮忙看看我老公的病。”她焦急回顾身后,看章九恭被三个妇女扯开被子,拽下轮椅,她们收起毛毯,留他大半个身子填埋雪堆,一动不动。她瞬间两眼充血,直想灭人满门。深吸一口气,陈秀兰颤声解释:“他被大树砸得吐血不止,昨晚低烧一宿,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你们能不能先把他扶起来?等他好了,轮椅、棉被、毛毯,都是你们的。”
“我说呢,死鬼一样,原来是找俺公爹的。”其中一个下颌带痣的女人冷笑,一手插腰回她两句,大概在说:“自身难保,还要讨价还价。俺们就算不应,东西是不是俺们的,难道又由得你分?”
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通情达理一些,依言搬章九恭歪在轮椅上,对下颌带痣的女人摇头:“既然有病,不好不管。你暂把毛毯给他盖回去,看一会儿李奶奶怎么说。”
陈秀兰听这话,霎时来了精神,使劲往后别过脖子,问下颌带痣的女人:“李老舅是你公爹?他人在哪儿,快请出来救命!我老公情况很不好,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下颌带痣的女人不情不愿把毛毯扔到章九恭身上,不耐烦说:“他早死了。四个儿子没了仨,找谁去?”
陈秀兰心凉半截,揣着余温尚在的另外半截,迟迟疑疑询问:“四个儿子没了仨,不是还剩一个吗?”
下颌带痣的女人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破灭她的希望:“是啊。剩下俺们那口子变成丧尸,被俺儿子开了瓢。”
……
后面的事情,基本上由杨明修、杨明敏和矮个子保安三个人同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进行交涉。陈秀兰心烦意乱没有参与,偶尔被唤回神,问一两个关于章九恭受伤经过的问题,直到最后,他们被暂时关押于这个坐北朝南小院的一间偏房。
屋子里光线昏暗,只有北墙靠近房梁处有一扇小窗透滤光线,可以看出以前这里多半用来储放杂物。房门外面传来落锁的声音,分派专人轮流看管。
陈秀兰东瞧西看,判断光秃秃的储物间里应该没有地道。按理,谁会放心把敌我不明的人关押在一个有其他出口的地方,不管这个出口多么隐秘。这样一想,她一刻不愿多呆,从仓库里迅速翻出一把剪刀,三下五除二绞断自己身上的绳索,又为其他人解绑,悄声嘱咐说:“我想出去打探一下,你们替我掩护。”
杨明敏忙拉住她问:“你去哪儿?不要轻举妄动,等他们商议好,看看这些人打算怎么处置我们,到时再说。”
“等?”陈秀兰抽手,把梯子架在墙根,一边登高开窗,一边说:“我等得起,小章子的伤等不起。”说着,想了一下,取出一些刀斧棍棒分给大家,并把从高个儿那里缴获的手枪丢给高放,拜托道:“拿上这些,抵算我把他交付你们的报酬。说我以物易物也好,挟恩以报也好,怎么想都好,总之,在我回来之前,请务必保证他的安全。”说完,攀越窗沿,收起梯子放到墙外,才要跳下,忽又重新冒出头,补漏一句:“如果是我,就做最坏想头。别忘了,外面还有一个死里逃生的李石头,一旦他趟过河来,这颗定时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