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边陡然一阵风吹过来,湘手上几张要给大老爷看的大字宣纸发出“唰唰唰”的声响。
“… …”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的情况,她压根儿就没准备过当自己穿成这么个样子出现在赫梓言跟前该是怎样的场景,自己该怎样说话,说什么话,抑或——如今的她是可以和他说话的么?
赫梓言的眼睛仿佛从见到面前人那一刻起就没眨过了,他怕眨一下眼睛,他眼前这面貌与宁湘几乎无异的年轻姑娘就会消失无踪。
哪怕这是个梦境,他现下却只希望自己暂时不要醒来的好。
见赫梓言一动不动看着自己,湘紧张得手心冒汗,指尖把手上宣纸都捏得泛了皱。她傻傻地一时想不出应对的法子,于是慢慢蹲下|身裣衽朝他福一福。
未出阁的姑娘家是不好随意同男人说话的,规矩湘都明白,她亦不敢做出有悖礼教的事,对他端正行了个礼,她转过身就要离开。
赫梓言胸口骤然下沉,她这是要走了么?
——不成。
便也不顾规矩礼俗了,此时此刻那些封建礼教竟都成了碍事的摆设。长腿一迈几步过去一手握住她的胳膊,双目灼灼。
湘惊慌地回过头。
她与他不同,他多数时候是无视礼教规矩的,而她却打自己身份被揭开的那一刻起就决定自己要懂规矩重规矩,再不让旁人有一丝机会拿到她的话柄以此轻视她。且老太太那一日说的不错,她扮作男子这么些年,一旦消息传将出去,自己也就罢了,其他姊妹们却要白白受拖累。因此并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然后湘就默不作声开始推让,妄图从赫梓言的手掌下脱出来。
他脸上神色是复杂的,一边复杂着,一边却矛盾地把手握得更紧了,不及细想便急促地道:“你是,宁湘?”
湘在这时候是不能叫外人晓得自己男扮女装这事儿的,但是不能不开口了,早点打发走赫梓言似乎更重要。她想了想,认真地狡辩起来,“… …您想到哪里去了,我是他妹妹,并不是宁湘。”
他狭长的眸子凝了凝,找到面前人眼角下那颗几乎淡到看不清的,曾经被他戏言称作是爱哭痣的小痣,微凉的指腹几乎就要贴上去碰触它。
“… …你是宁湘。”他像是自言自语,声音里微有些激动难言的颤抖。
“我不是。”
“你是。”他重复着,低下头逼近她。
“我不是!”
乍然的靠近令湘无所适从,她把上半身向后仰,无奈胳膊还被赫梓言扯着,她从来拿他没办法。此时唯一庆幸的竟只是这处日常待的偏厅前暂时只有他们两个人。
“我不晓得你是谁,但你需得知道倘或叫人瞧见咱们这样,横竖您是无碍的,我却要坏了名声,”她的口吻平淡甚至疏离,仿佛她真的不是宁湘,“趁现下还不曾有人瞧见咱们,你快放了手,我也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赫梓言再次辨认了几眼她眼角下那颗痣,心道若说是龙凤双胞胎,也断没有长相相似到连一颗小痣都如此雷同的,况且他根本就没有听说过宁湘有嫡亲的弟弟这一回事。
视觉会影响一个人的判断,而身体的感受却骗不了人。
他若有所思地站直了,在她眉目间松缓下来的时候突然道:“我要确认一下,唐突了。”
话毕,一手托住她细软的腰肢,微一顿,不问过湘的意愿便将她打横抱起。
湘紧紧咬住唇才压住险些破喉而出的惊呼,瞬间离地的惊悚感使得她条件反射搂住了他的脖子,一时间看也不敢往下看。
这一幕与那夜在栈中何其相似,只是那时候她是醉着,他是醒着。
他的表情空前的严肃起来,掂了掂手头的分量,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又低头看怀里的人。
她怕极了,蹙着眉头十足羞恼的模样,很快就开始呱噪起来,“都说了不是!你这么样自说自话是什么道理,家里人竟知道你在外是这样么?!”
他低低地笑起来,也不管她生气或是恼火,慢声慢气道:“喔...我家里人不知道。”摸摸鼻子,“宁湘倒是知道。”
湘一呆,仰面看着他,却不晓得自己该如何接话。
赫梓言勾了勾唇,一双黑浚浚的眸子愈发的幽深,眉毛微微扬起来。
因握着她的腰,鼻间嗅到来自她身上不绝于缕的融融女儿香,他的身体渐渐起了一点反应。
果真来自身体的感觉最是可靠,抱着她的感觉和那一晚是一样的,压抑中不失难以自制的冲动——
现在确定了,他慢慢地把她放下来。退到距离湘三步远的地方站了,他看着她,眸光里有浅浅的涟漪,“…宁兄弟,你瞒得我好生辛苦。”
湘绞了绞手指头,知道实在躲不过去了,她叹一口气,也罢,迟早是要被他知道的,是早是晚又有何区别?
“对不住… …”
她有些窘迫,索性就大方承认了,一句一句地道:“我并不是成心地瞒你,你现下知道便知道了,回头出了这府可万万不能够告诉别人。”
瞭他一眼,她摸了摸戴着红色石榴灯笼耳坠子的耳垂,又道:“你往后可再不能对我动手动脚的,咱们这朋友眼见着是做到头了,我劝你一句,正经戒了你那嗜好罢,没的喜欢男人的… …”
赫梓言一窒,冷不丁哭笑不得起来,他心中大快,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才知道她这是还以为他喜欢男人呢。倒也没有着急解释,心下却快速盘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