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梓言脚下穿着如意云纹靴,他才打马上下来,这会儿不过几步靴顶就沾上了污泥。他步子跨的大,几乎没走几步就到了湘跟前。
湘拢了拢罩纱,别转过身子并不正对着他。
边上赫梓言“咦”了声,微微倾身朝面前人打量。浸湿了的罩纱分外透薄,隐隐现出里头一张较光致的月牙儿还叫人心折的面庞。
他目光下移,瞧见湘身上都半湿了,嘴上不好说什么,却把油纸伞往她头上递,自己反倒不顾了,全然淋在雨里。
清越的男声在这暴雨的天气里显得尤为清晰动听,“果真是你,我还道是我看花了眼。”实在是有日子没能看见她了,他尽量按捺着,一寸一寸地注视着她。
穿女装的湘在他脑海里还不曾形成固定的印象,他记得最多的却是她俨然一个小生的模样,哪里有像现下这般儿,她穿着素雅的裙衫,戴着女孩儿家出门才戴的帷帽,细长的身量立在雨里,腰肢盈盈一握,浅色的罩纱随风一波一波地浮动,涟漪似的,迤逦荡入他心间。
油纸伞撑在头顶,一滴雨也落不到身上了,湘斜了斜视线,瞥见赫梓言握着伞柄的修长手指,视线再往上调,看到他清癯的下颔。
他正淋着雨,雨点垂挂在下巴上,不一时前襟就濡湿了。
湘抿着唇,低了低头,她绣鞋污脏了,不远处马车前各色的打量视线又太过灼灼,心下便不大称意。脚踝处动了动,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轻地道:“您认错人了。”
这话说完,湘稍提一提裙角往前走,走了两步却想起茗渠,只得停下步子往后张望。人多嘴杂的,她这是打定主意要装作不认识赫梓言了。
他却蹙着眉头跟上她,语意里满含了不痛快,“才几日不见,这是连朋友都不是了还是怎的?”
湘握着裙角的手紧了紧,见茗渠慢慢在过来了,她放下心,也不看赫梓言,坚持道:“我说不是就不是,你就是认错人了。”
赫梓言扯了扯唇角,她要装作不认识他,他还能怎么样?
湘往前走了,他见不得她淋雨,就压着步子跟在她左后方,那里马车前赫夫人的声音穿过雨幕,破碎地传过来一些儿,她听得真切,赫夫人叫赫梓言回去,问是怎么回事儿。
她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这样可算怎么着,他撂下自己母亲和未来的丈母娘并他未婚妻,却在这里跟着自己,别人会怎么想?
湘只好停下来,“你一点儿也不为我想,就这么跟着?我是上山顶庙里头去,你也去么?”
赫梓言确实也是要去山上,他是陪着母亲上山来的,不妨中途落起大雨来,马车轮子陷进泥坑里,女眷们这时也只好步行上山。
“我们是同路。”他展了颜,她肯和他说话便好,若是一副冷若冰霜陌生人的模样,他才心凉。
他伸手去揭她帷帽下的罩纱,“你让我看看你,这会子风大雨大,小脸都冷得白了罢?”
湘紧了紧披风侧过身,他没个正经,她却不能,那边多少双眼睛看着呢。
“你快不要闹了,”她叹一口气,透过罩纱看他,“快回去罢,我们现下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你我这般站在一处说这几句话已经落人话柄了… …”
赫梓言大概也觉着不妥了,他把手袖进袖子里,余光里看见母亲身边的老妈妈过来了。
湘也看见了,偷偷把他推了一把,自己却要走,孰料那赶过来的老妈妈把她叫住。
老妈妈声音是和气的,面上赤|裸|裸的打量却藏不住,“也不知小姐是哪家的姑娘?逢此雨天里遇着也是缘分,我们夫人的意思是,既然小姐与我们三爷是旧识,不若就同我们一道往山上去,您一个大姑娘家家的,眼下这风雨动荡,再出什么事可就不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她的意思却叫人由不得不猜想。茗渠呼哧呼哧地过来了,大声喊了句小姐,一眼就瞧见赫家三爷,她结结巴巴的,看看赫梓言又看湘,心里有点眉目了。
大家小姐一般不随意同人说话,茗渠听见个话尾巴,她是常年跟在湘左右的,过去湘上学她就在外头候着,不是一般没见过场面的小丫头,便扬声道:“这雨眼见着就小多了,何况此处距大佛寺已经不远,我们姑娘自有佛光庇佑,如今也是诚心还愿来的,不见得就会出事。”
孙妈妈正眼看面前这一对主仆,方才她最后那句话确实过了,现下被个小丫头呲达回来显得没面子,因是料不清她们身份,便也不回嘴说下去,只是道:“是我老婆子嘴下没留神说得不中听了,姑娘别和我一般见识。”
拿眼看被拦在这丫头身后不言语的小姐,见是极好的身段儿,心话说,怪道少爷放着杨家小姐不陪着却巴巴儿跟着这位,才刚远处看不真切,她们都还以为是哪个小家碧玉的角色,事先扫听到今儿她们府上往大佛寺烧香,这是成心勾搭爷们儿来的。
如今瞧着满不是这么回事,这姑娘通身的气韵,怎么着也得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侯夫人已经指点过了,只管把人哄过去,两厢见一见,若果真是三爷中意的,来日待新媳妇过了门,以赫家的势力门第,张罗个少爷可心的人不是难事。
要不怎么说母亲懂儿子呢。孙妈妈笑容满面朝湘行个礼,“不知姑娘的意思是——?”
湘进退两难,她要不过去罢,绝对是得罪人,汉哥哥就要娶他们赫家氏族里某位小姐了,将来是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