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山的眼脸微微的颤动着,仿佛沾了雨露的蝶翼,慢慢的扑腾着,终于顽强的撑开了一线天地,一丝光明。
“终于离开那个鬼地方了……”眼中能够看到的事物,依稀还带着些许的朦胧,隐约能够看到的是一片很高很高的屋顶,而随着视线的渐渐转移,屋内的家什逐渐的被外面的阳光,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伴随着漂浮翻滚于阳光之中的细微尘埃,有种归家的温馨和宁静。
“你是谁?”穆山慢慢的撑起身体,靠坐在床榻上,凝望着静静站在巨大拱圆窗口前,沉浸在温和阳光中的身影:“是你救了我?”
“救你,我虽有心,却终究无力!”
“是你!”那人缓缓的转过身来,熟悉的面容带着岁月沧桑的痕迹,深邃的眸子里,有种刻意潜藏的关怀和痛心在微微的荡漾着,不知是什么在影响左右着他,竟能令修为通神的他,将那半白的黑发,换成了霜雪般的白丝,仿佛在短短的十数年间,整个人过完了漫漫冗长的一生:“我是该叫你伏殿主,还是……外祖父?”
“……世间很多的隐士高人,向我询问祸福吉凶,前途后世,我都能一一作答,分毫不差。然而,你的问题,是我听过的最难回答的问题!”伏洛的身躯微微的颤抖了一下,而后很快就被他掩饰了过去,那双能够透露他内心秘密的眸子,也被他紧紧的合盖起来:“……什么称谓早已不重要了!”
“不重要吗!可对我来说,它却是最重要的!”即便历经了世间太多的悲欢离合,此刻相见,穆山仍是难以把握满腹炽热的情感和哀伤,像是一个坠入枯井,只能无助呼唤的孩童,嘶声问道:“凭你的本事,在我年幼之时,不难找到我的下落,将我带回抚养,为何却坐视我流落民间,饱受重重磨难!难道,这是一个当祖父的,该做的事情吗!”
“我跟你,只有四面之缘,此乃天定之数,任谁也无法改变。逆天而行,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重、太惨……”伏洛双拳紧握,不愿在穆山面前失了礼数,豁然转身望向窗外的竹林,凄然道:“少年总是喜欢任性妄为,以为人定胜天,肆意胡来,结果总会闯出无法挽回的弥天大祸。年少之时的我,就是因为太过执着,不懂得随缘聚散,顺天应时的道理,为了从上苍手中抢回你母亲,涂炭了无数生灵,终使你遭受此报……,若是再肆意的接近你,那只是在自私的荼害你……”
“借口,根本就是你不愿承担起亲人该尽的义务,选择逃避而说出的借口!”穆山瞪大着双眼,深埋心中数十年的酸楚和悲恸,在此刻终于绝堤了,滔滔如江水般咆哮道:“什么天定之数,若是人活着,不懂奋力抗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骨肉分离而懦弱的在一旁哭泣哀伤,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干脆!”
“是啊!死的确是很容易,很痛快的事情,只是每个人降生到这个世界来,总有他的意义和目的,未完成之前,选择以死逃避,那却是懦夫的行为,只会祸延子孙!就像现在的你,只因你还未完成肩负的使命,所以即便死了,也得被人从酆都冥途揪回来!”
“我的使命!”穆山咧着嘴,像是听到了最为好笑的笑话,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脸上都开始冒出眼泪来:“上苍要我完成使命……,凭什么……”
“就凭你在这个世间还有牵挂!”伏洛低低的叹息了一声,道:“徐福趁着你被杀的这段期间,悄悄的潜入了龙隐山剑冢,打算破开伏魔大阵的封印,释放嬴政,抢夺他的不死之身!若是封印打开,陷入沉睡之中的十万僵尸雄兵将会苏醒,到时人间便成炼狱,你在人间的母亲秦梅、你的儿子平生,都难逃劫难!”
“你有权力选择不按上苍的旨意行事,没有任何人能够勉强你,可是你却必须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儿子,命丧黄泉!”
“有我在,还轮不到嬴政徐福之辈猖狂!”穆山执拗不从道:“大不了我带着他们上昆仑山天墉城,世间到底会变成什么模样,与我何干!”
“可惜,很快你就不在了……”
“什么意思!”穆山瞳孔微微一缩,心中只觉阵阵的不安如潮袭来,令他有种即将窒息的恍惚。
“你在酆都冥途停留的时间太长,魂魄损耗太过严重,记忆神识都已陷入浑噩不清的地步,山鬼虽是用女娲秘术将你的魂魄强行拉回了躯体之中,然而却无法修补你三魂七魄的残缺……”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穆山嘴角轻轻的抽搐着,口中虽是竭力的否认着,然而额角涔涔而下的冷,胸膛剧烈跳动的心脏,都以出卖了他的不安和惶恐:“什么记忆神识都已陷入浑噩不清的地步……,我现在清醒的很,以前的种种往事,都像昨天才发生的那样清晰……”
“那是我用三日醒神丹在维持你的记忆,简而言之,你只有三日的时间,三日之后,你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不可能,不可能……”
“你可以选择在这三日之内完成你的使命,否则上苍会将这个万钧重担交托到你儿子的身上……”伏洛转过身来,面色凝重的盯着穆山,一字一句,铿锵如刀斧铮鸣:“你的性格像你母亲,温和醇正,只要不被逼迫太甚,就不会妄开杀戒!而你儿子的性格,更像你父亲,冷酷凶残,狡诈暴虐……”
“住口,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数落我儿子的不是!”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