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年是打算常住,所以常太太年后来的时候特意和范氏说好了,让常顾和服侍他的下人自己在西跨院吃饭,常家特意给常顾带了个厨子,每日里单独给常家的人做饭吃。范氏想了想,觉得一则这样常家人安心,二来常顾吃饭能随心一些,免得在自家吃饭吃不惯还不好意思说,反而不美,也就同意了,把西花厅边上的一个小厨房给了他们用。
常顾住的是东厢房,与孔先生的西厢房隔着庭院,虽然不担心对面听见自己这里说话,到底也不敢太过随性,所以平日常顾还是常去严诚那里。明姜就住在严诚对面的西厢,可自从后花园里说了蠢话之后,常顾每日里来来回回几次,竟然一次都没再遇见过明姜。
再加上他又不和严家人一同吃饭,每次去范氏房里问安明姜也都回避,他竟连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机会说。上次两人是在后花园独处,他又不好让人传话道歉,整个人急的不行,不过三天,嘴里就起了一溜水泡,倒把他本来的烦恼忘到脑后了。
要不是这一天严仁宽问他和严诚的功课,只怕他还想不起来要跟严先生问计呢!在答完了严仁宽关于功课的问题之后,常顾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说道:“先生,学生有些困惑一直不解,想向先生请教。”
严仁宽面容和煦,微笑说道:“有什么只管说。”
常顾鼓起勇气,将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如今我朝军制,在地方是卫所受都司管辖,各行省都司又受命于五军都督府,那么本当是五军都督府辖领全国之军。可实际上,各地卫所和都司的任免、升调、训练,均出于兵部,但兵部却并不统兵。一到战时,朝廷又临时委派总兵官,领卫所之兵出战,则无论总兵官出身于兵部或是五军都督府,都免不了一点:即兵不知将、将亦不知兵。”
严仁宽没想到常顾会提出这样一个本不该是他们这些人关心和考虑的问题,因此一时只是皱眉沉思不语。
常顾看了看严仁宽的脸色,见他耐心倾听,并没有恼怒之色,就又大着胆子说了下去:“学生读史书,言道:‘将不知兵,以其主予敌也;君不择将,以其国予敌也。1’前宋主即因宋军将不知兵、兵不知将,所以亡国亡家亡身。殷鉴不远,缘何我朝还要如此行事?”
听到这里,严仁宽也不免略微叹息,站起身来往外面看了看,见廊下无人,侍从们都远远守着,这才转头看着常顾说道:“此等军国大事,不是你我能参透的,你这孩子脑筋灵活,能想常人所不能想,这很好,只是有些事,终归是我们想不通的。”他思量半天,终于还是忍下了那句“帝王心术,制衡之道”。
“可是先生,如今我朝立国不过百余年,尚且国富民强,自然看不出什么。可眼下五军都督府越来越形同虚设,若就此拖延下去,终有一日是会酿成大错的!”常顾禁不住踏前一步,对着严仁宽的背影说道。
严仁宽霍然转身,严肃的说了一句:“噤声!这话也是你能说的?你以为只有你看出这些弊端么?内阁诸位阁老和朝中那些大人们难道都是吃闲饭的?既然现状如此,朝中又没有改变的意思,那自然是因为利大于弊,否则早就要改了。”
说完看常顾神情略有些激动,眼眶微红,就又叹息了一声:“我知道,你本是一片忠君爱国之心,想到这些事心中煎熬,才说了出来,你是个好孩子。既然你看到了这一点,那不妨平日里多动脑思量思量,可有什么更两全其美的法子,等有朝一日你有这个能力了,再想办法做些事情。”
常顾只得点头答应,心里却很沮丧,严仁宽回身坐下,让常顾也坐,又安慰了他半晌,最后说:“你若真是有心想改变这些,不妨好好读书,将来进了学考了进士,入朝进兵部,等明白了这其中的演进和缘故,再想法子好了。”
“我不考进士。”常顾看着严仁宽缓缓摇头,“先生,学生想好了,学生要听家父的话,明年就去登州卫所。这世上天纵奇才,以文人出身上马治军、下马治民的,也只方文忠公一个,学生自问并无这个本事,不如从最底层开始,只有做过了兵,将来才能做那知兵的将,保家卫国。”
严仁宽略有些怔忡,面前的少年一脸倔强,唇边刚刚冒出细短的绒毛,跟他的人一样,还很青涩,可是这个孩子却有自己没有的一往无前的勇气,严仁宽忍不住点头微笑:“好,很好,常顾,你有这番志气实在难得,我虽是个读书人,对用兵之道并无什么心得,可早年倒有机缘受过方师公的指点,今日我就正式收你为弟子,将我从方师公那里学得的一点本事教给你。”
常顾一愣之后喜出望外,立刻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严仁宽也很高兴,对旁边的严诚说:“跟你母亲说,今天加菜,庆祝我收了第一个入室弟子。”严诚笑着答应,转身出去了,让这对师生单独说话。
常怀安第二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立刻准备了一份正式的拜师礼,夫妻两人再次一同上门,正正经经的让常顾拜了师。就在同一天,严仁宽接到朝廷邸报,严景安加封太子少傅兼文华殿大学士,正式入阁,并将担任今科春闱主考官。
整个严家上下喜气洋洋,得到消息的县丞、主簿等官员还有本地缙绅纷纷登门道贺,常太太帮着范氏招待客人、忙前忙后,这一日就留在了新城,到了晚间仍是去驿馆里住。
常顾跟着一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