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三月,大周国文帝薨逝,太子刘卓登基。刘卓远贤臣,近小人,施暴政,诛杀手足,大兴冤狱,而南边大昭国君野心勃勃,大举军事,吞并小国,对大周早已虎视眈眈。这一切,让大周陷入了内忧外患的危险局面。
大周京畿之城宁安。
地牢内,不时有木杖的杖打之声、软鞭的鞭笞之声、炮烙的烙印之声,以及囚犯的哭喊声和汗流浃背的狱卒行刑时发出的粗重喘息声。
前任知州之女,即宁安侯李承启的妻子沈氏嫣儿,因为与人私通,犯下不贞之罪,也被关在这阴深可怖的牢狱内。翌日天明,便是她的受刑之期。
沈嫣知自己要受的刑罚,是惨无人道的骑木驴之刑,但她一点都不怕。她本是官家之女,即使犯了这样的刑罚,衙门也会看在官家的份上,让她有个好死的。可是,她那无情的夫君,因为得知她与人私通而颜面扫地,大伤自尊,坚决要求衙门判她骑木驴之刑。而且,他要在她行刑之日,亲眼看她如何一点点流血而死。
沈嫣其实喜欢李承启这样的决定。她想,即便忍受莫大的疼痛,她也要在那最后一刻,用嘲讽的笑容,去面对她那样深深迷恋过,但却从未给过她半点爱惜之情的男人。
“沈氏居然还不寻死。”送饭的狱卒,一进关押死囚的牢狱,看到在囚笼里痴痴然瘫软于地的沈嫣,不免有些诧异。
“是啊,以往那些女囚犯,听说要受骑木驴之刑,咬舌的咬舌,撞墙的撞墙,谁敢活到行刑之期?像沈氏这样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送饭的狱卒走至沈嫣跟前,将两个白馒头和一碗白粥,递进牢笼里,不无好心道:“沈氏,这就要临刑了,顾大人看在令尊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份儿上,不嘱咐我们堵你的口,缚你的手脚,是有原因的。你难道真的不能领会?有机会,你还是早早地去了吧。”
沈嫣没有做声,只冲狱卒吃力却饱含讽刺之意地笑了笑。
“这也算是,”狱卒别有意味,指了指那碗白粥道,“顾大人一片好心。”
沈嫣漠然将那碗白粥倾倒于地,见那粥将地面烧灼起白色的泡沫,她更是对狱卒讽刺地说:“替我谢过顾大人,就说,无论顾大人是虚情还是假意,我沈氏都心领了。”
狱卒愕然,终于吐出一句“不识抬举”断然离去。
这新任知州顾崇之顾大人,本是沈嫣的父亲,沈世充的门生,可他终与奸佞之臣为伍,将丞相沈世充拉下马。沈世充遭贬谪做了宁安知州,顾崇之尚不罢休,还要追加迫害,直逼得沈世充在绝望中饮药自尽。
这害父之仇,沈嫣是绝不会忘的。但不知,此等见利忘义、心狠手辣之徒,怎会送自己一碗毒粥,让自己免受骑木驴之刑,死也自在?索性这些,对于一个将死之人而言,是不值得思考的,沈嫣也便没有多想。她要用这最后活着的时间,去怀念那些真正疼惜过自己的人,痛恨那些给过自己凌辱、深深伤害自己的人,也用这最后活着的时间,去追悔自己三年前蠢钝至极的决定……
知州府气派的花厅内,顾崇之告诉一位长相俊秀、举止投足间都洋溢着儒雅之气的男子:“她倒掉了你准备的白粥。”
男子微蹙眉头,但神色还是那样的淡然自若。他只问:“嫣儿可知,那白粥是我为她准备的?”
“你不是吩咐过,不让我道明此事?”
男子点头,叹一声“也罢”,便揖礼谢过顾崇之,告辞离去。他颀长的身影,在阳光下缓缓移步,渐行渐远,不知惹得府中多少芳龄女子,翘首凝望。
宁安城几乎人尽皆知,这绝色男子,就是宁安侯李承启同父异母的弟弟李承茂。但除了李承启,再没有旁人知道,他其实还是那个与沈嫣私通的男子。
那日东窗事发,李承启当着沈嫣的面,对李承茂说:“二弟,你若亲自将这不贞不洁的下贱妇人送往牢狱,我可让旁人顶替了这奸夫之名。不然,我要将你划出族谱。”
头一回,沈嫣在李承茂从来不会有过多异动的脸上看到了慌张,她笑了。不待他想好如何自处,她便道:“我沈氏嫣儿,的确与旁的男子私通,愿入牢狱。但与我私通之人,本不是叔叔。”
听言,李承茂十分惊异。他想要对沈嫣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这个时候,李承启催促了:“二弟,你还有何好犹豫的?”
终于,李承茂在家仆的陪同下,领了沈嫣来到衙门,让衙门判了她私通之罪。审判过程中,沈嫣对李承茂没有半句指责。她入狱后,李承茂曾看过她一次。
“嫣儿,你何苦独自担罪?”
“你会为了我,舍弃宁安侯府吗?”沈嫣直直地看着他,紧接着便是轻蔑地笑说:“从那日你那慌张的神色,我便看出来,你不会。你不过,是我遇到的第二个负心汉罢了。”
“嫣儿……你恨不恨我?”
“不恨,因为我对你从未有过真心。”沈嫣知道,自己其实是恨的。但她以为,说恨他,反而太看得起他了,所以她断然是不会说的。
李承茂蹙眉沉默良久,终于放松地笑了笑说:“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必自责了。黄泉路上,走好。”
黄泉路上,走好。这句话,是李承茂最后跟沈嫣说的话。
黎明的微光,透过墙壁上狭小的缝隙,投进阴暗潮湿的地牢。看到这微光,沈嫣知道,她再无机会看今日太阳升起时的灿然。
这时,狱卒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