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已近天明了,您忙碌了一夜,还是快去歇息罢。”轻盈的步伐声从身后响起,离诉担忧的嗓音随之窜入了凤璇阳双耳。
凤璇阳的手一顿,但又似未听见一般,继续低头动作,沉浸于自己的个人世界里。
目光扫过,看到凤璇阳头上又多出的几缕白发,离诉心中不由得一痛。
六个月了,距离教主与龙倾寒分离已经六个多月了,这六个月来,他将凤璇阳的一切都深深地看在眼里,为他难受,为他心痛。
打从龙倾寒离去后,凤璇阳便宛如一具失了精魂的空壳一般,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每日都是麻木地去处理教务,借劳碌来磨尽时光,直待困极累极了,才会回到那个他与龙倾寒曾共居的地方,抱着早已弥散了冷香的枕头浅浅入睡。每日每夜都是如此度过,闲余时他会喝上一坛月上九天,得意洋洋地笑着对离诉说,当时他便是用这酒,将龙倾寒拐了上床。可在笑声尽后,他怅惘地苦笑,叹道何时,他才能再与子玥共饮一坛酒。
离诉曾劝他注意身体,不要如此酒醉,可他却说,在酒醉中,他才能放弃一切,一心只想着那个人。离诉知晓他内心的哀苦,也未有再多说,只是在他将醉时,点上他的睡穴,带他回房。
凤璇阳将那条断掉的情人相思结捡了回来,自己弄了条绳子,按照原先的纹路编织好,将其带到了自己的右手之上。只有这样,他才觉得,子玥一直在他的身侧,不曾离去。
这样的绝望与痛楚中,他已经临近崩溃,他常常会下到井下,去寻龙越夫妇。他没有对他们做什么,去那里只是静静地坐着,听他们怒骂自己,他竟然觉得心安起来,待得他们骂得口干舌燥后,他才一脸满足地甩袖离开,整个过程他不发一言。后来他来的次数多了,龙越夫妇索性将他当成透明的,不再理他,自己做自己的事情。而他觉得无趣,便时而负着手过去瞧尚红绣做女红,时而瞧着龙越比划招式,瞧得兴起了,他会卸去武功,同龙越对上几招。还真不说,在与凤璇阳这样对打下,龙越的武功虽失,但招式变得凌厉了不少,虽无内功相撑,可同普通高手对敌,也不会落于下风。
而除却这些事,凤璇阳还多了一件可做之事,那便是做天灯。
那一日决裂时,他大痛之下,将做了五日五夜的天灯烧成了灰。然而,却在看到那一团灰烬之时,他忽然失声大哭,捧起了一抔又一抔的灰烬,试图将他们拼合回先前的模样,可是既然已毁哪能重圆,一切都只是徒劳,反倒在动作间扬起了轻风,将灰烬带走。
后来,他又做了一次天灯,画了同样的画。可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回原来的味道了。心已经缺了一半,当时的爱意已经被痛掩盖,每每笔触落下,画出的人,便如同哭的一般,再难寻其中的笑容。闭上眼时,看到的都是龙倾寒那双龇裂的双目,再看不到曾经轻柔的爱意。
可是,他仍是不死心,每日每夜,闲余之时,总是会回到当初做天灯的那个房里,关上门,自己一个人在里头继续做他的天灯。这个做不好,便继续做下一个。一旦做出一个好的以后,他便在上头画上画,写下自己的思念与哀愁,将其放飞天空,期望上天能将他的思念带给远方的人。
他每隔十日便会放飞一盏天灯,看着天灯在空中越飞越高,他心情才好起来一些,总希望着这天灯能替他捎去思念。可是,他放完一个,又放一个,他已记不得自己放过多少个了,但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
他常常会派人打听龙倾寒的消息,可探来的消息,让他苦苦一笑。他的子玥,一直在各大正道门派间游走,游说着各大门派去助他攻打凤阙山,以解救他的双亲。听到这些消息,凤璇阳已经从先前的震惊变到了后头的麻木,再到期待,期待着龙倾寒快些攻上山,好让他得到解脱。
离诉问到凤璇阳为何这么想时,他说,我宁愿他给我一剑,也好比在这无尽的思念里度日。
离诉听完后,沉默了下来,久久没有答话。
这一日,凤璇阳又一次做起了天灯,足足耗时了一个夜晚。接天的红日已渐渐升起,离诉不忍凤璇阳操劳,便行过来劝阻他,可凤璇阳依旧故我的动作,毫不理会。
离诉瞧着心底难受,他叹息了一声道:“教主,现下已是天明,放天灯,明火瞧不着,更难让人发觉。”
“可是白日里,他方能瞧清楚天灯所在不是。”凤璇阳的手轻轻一顿,取过一枝笔,沾上墨水,信手画下了一幅画。这幅两人相互执手看着对方的画,他画了不下百遍,才能将眸里的深情重现,是以,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便将这幅画画好了。
画好后,凤璇阳的手在触道一旁可落字的空白处时却顿住了,起先,他总是会写:凤璇阳与龙倾寒此生不离,以将愿望带上天,求得上天保佑,让他们永生相守。
可今日,他却在这一句话上犹豫了。他抿了抿唇,阖上目,将他与龙倾寒的过往一一例数,最后睁眼时,信笔一挥,几个狂狷而满含苦意的大字落于了天灯之上。
写完后,他放下笔,轻轻地走了出去,取过离诉递来的打火石,将天灯点燃,迎着风放了出去。
看着天灯随着红日升起而越升越高,他深深地闭上了双眼,暗暗在心里头祈祷,让天灯飞得更高一些,更远一些,到达他的子玥身边罢,让他的子玥知道,他有多想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