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的晚上,乌云密布,可是东宫热闹非常。
灯火盈天中,受邀的高官们没等太阳下山,车马就已经在东宫的重明门外排起了长龙。
太子洗马魏征作为代表,在门口对这些比自己官阶高上许多的贵客迎来送往。
王晊和赵弘智陪着太子在后庭花圃间踱步。
今晚,太子的脸上没有往日的自信与从容。尽管太子妃亲自为他梳洗一番,可是依旧难以掩盖那份与储君身份并不相符的疲惫。
“齐王还没到?”太子望着重明门的方向问道。
赵弘智连忙答道:“还没到。魏大人说了,只要齐王殿下驾到,会直接请来后院。”
这个老吏将今天视作自己表现的舞台,他力求将晚宴的每一个细节都掌握的恰到好处。
太子点头道:“嗯,元吉不是外人,不必遵循那些虚礼。奇怪啊,往日这种场面他提前三四个时辰就来了,今日怎么如此缓慢?”
赵弘智接着从容应答:“半个时辰前,齐王殿下派长史前来禀报,说是政事堂那边,几位相爷有关于扫北出征的政务要商议,说是圣上等着回话,所以会晚些,但终究不会误了时辰。”
李建成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事,看来让元吉去当这个扫北大元帅是对了,终于知道政务为先了。想当年他带兵,只会蛮力。本宫记得是武德三年吧,他那次还要和世民的部将比武,结果让人家三招夺走马槊,好不荒唐。对,世民的那个部将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和今天的晚宴无关,对赵弘智来说是超纲了,刚刚还自信满满的老吏瞬间尴尬起来。一旁的王晊应声答道:
“回殿下,是尉迟敬德。”
太子眼睛眯成一条线,似是回忆起了过往。
赵弘智感激的看了眼王晊,谢谢他没有让场面冷下去。他是个追求完美的人,每一点纰漏,都会在他的心里被无限放大。
王晊没有回应他。小小率更丞今晚心里装的事情太多,他要抓内奸,又要帮着下药,还要观察历史的走向,神经已经高度紧张。
“这天色看着要下雨。一会皇叔就要到了,元吉若是再迟,可就是无礼了。弘智……”太子对詹事主簿说道:“你带上本宫的令牌,直接去政事堂那边守着,只要几位相爷说完,就马上把元吉带来。”
赵弘智领命告退,花园中只剩下太子和王晊。
“书臣,这几日可曾发现宫内内奸的线索?”
王晊明白,太子让赵弘智去接齐王只是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支开无关之人,好询问机要事宜。
王晊有些为难的答道:“没有。奴役侍从们倒是流传有内奸的消息,但是没有人做出可疑行径。目前东宫内最受人怀疑的,就是徐师谟的突然出现。”
太子听了王晊的回答,被最后一句逗出了一抹浅笑。他不是急于求成之人,宽慰道:
“此贼能盗用印玺,绝非庸碌之辈,想擒拿此人,也并非朝夕之功。只是有一点……”
李建成顿了顿,望着王晊道:“所谓毒害世民,只能是谣言。今夜宁可放过那奸贼,也务必保证秦王的安全。”
王晊连忙道:“殿下放心,这点轻重小臣还是知道的。今晚一应事宜赵主簿皆已安排妥当,绝对不会让内奸伤害秦王。”
太子目光如炬道:“休要搪塞本宫,你以为本宫不知,那内奸只会保护秦王,绝无伤害秦王之理。本宫要你防的,是东宫的人。”
“东宫的人……”王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太子继续道:“本宫能约束的了元吉,可是除了元吉,这东宫想要世民性命的,可还大有人在。对此,你有何话要说吗?”
王晊听得出来,太子话中所指的,是正在门外远接高迎的洗马魏征。
“没有。”王晊摇头。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出卖别人。
更何况这个人,是一心一意为了太子的魏征。
“殿下放心,臣用性命担保,秦王殿下一定能安然走出东宫的大门。”
王晊坚定的语气,打消了太子的怀疑。
“哎,本宫何尝不知,你们是也是为了东宫,为了朝局的安稳。可是你们不曾体会过亲弟弟死在怀中的那种感受。当年智云死在前隋手上时,曾经托狱卒告诉本宫一句话……”
太子想起沉痛的过去,语气哀伤道:“要保护其他兄弟的性命。”
王晊见太子又提起李智云,不禁开口答道:“殿下顾念手足之情,但如果手足之情和储君之位不可兼得,殿下要如何选呢?”
此言一出,太子的剑眉瞬间怒立。
“王晊,你可知你这话是犯上?”
王晊答道:“臣上次犯上,便为殿下冒死护驾。此番犯上,也是为了殿下。如果,臣是说如果,殿下与秦王到了水火不相容,天日不两立之时,我等作为东宫属臣,是该力保东宫的储君,还是李家的长兄呢?”
不可否认,王晊自己也知道,这是诛心之论。
但是他太想问了。
从他第一次听到李建成的宽仁话语时就想问。
所谓慈不掌兵,天家无情。你李建成在权力面前讲骨肉亲情,那么手下人在关键时刻要不要为你浴血卖命?真杀了秦王,难道还要落得你眼中一个杀弟仇人的罪名?
真的讲兄弟情,那你让出东宫储位啊!岂不是兄弟和睦,朝局大安?
要么你李建成是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要么你就是在斗争面前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