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正宏便消了些火气,只在心里颇有些无耐咬牙:叶娇,你看这小东西故意气我,她就是故意的,她欺负我不能把她怎么样。
却听明玫在画面背后缓着调子说起了软话:“爹爹不要生气,是小七一时性急说快了嘴。本来这些话,只放心里想想不说出来就行了。不过人还不就那么回事儿,谁于那规矩礼教上不稍微越点儿雷池或打个擦边球呢,爹爹你何必一百步恼我十步。”然后她又自辩开脱道:“爹爹的私事儿我这么个小人儿都知道了,自然合府都知道了,所以老爷不用掩耳盗铃当秘密了,也不用处置我灭口了。”
一句话又说贺正宏恨不得摔死她算了:“我是你父亲,灭你?你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难道你是觉得我比虎尚毒吗?”
不灭就好啊,贺明玫暗喜:“那倒不是,爹爹只是不大关心我的死活罢了,食之大概你还食不下去的。不过若是到了西伯昌的地步,为求自保只怕可难说着呢。”
竟是针峰相对,寸步不让?
贺正宏用另一只手把贺明玫手里的画收走,盯着贺明玫的眼睛,狠声道:“你心里真这样想的?你竟敢这样妄议长辈?”
明玫声音依然软软的,缓缓道:“不敢,爹爹,这只是实话实说吧?不是妄议是正常议。”然后眼睛缓缓眨巴几下,看着贺正宏一脸无辜状。
就这么对视一阵儿,贺明玫终于先咬了咬嘴唇移开了视线,算是败下阵来,耷拉了一会儿脑袋,朝地翻了几个莫可奈何的白眼。然后抬起头来,用软趴无力的声音说道:“爹爹,小七错了,真的知道错了。爹爹放我下来吧,仔细累着胳膊。”
贺正宏哭笑不得。他缓缓放下明玫,两人便都一阵沉默。
这个小七竟是不怕来硬的?就这样的脾气,早晚会吃大亏。贺正宏想着,自己叫她过来明明是要和她好好说话的,怎么竟被她气得忘了形?
他不由瞪了明玫一眼,却见那小人儿低着脑袋数蚂蚁。
许久,贺正宏似是有些艰难地开口,和平时高声大笑神采飞扬的那位不拘小节的武将形象相去甚远,他声音沉黯着道:“你刚才怪我气我,也是对的。六姨娘的死,都是我的错。那日若非我冲进产房去,看到她出血不止,乱了方寸,她可能就不会,就不至于死于非命......都是我愧对于她......”说到后来,越发有些黯然神伤。若非她某天进了贺府,也许,她仍在湖边打渔织网,赤脚奔跑,笑得艳若云霞,把渔歌唱得响彻整个湖岸。
明玫静静地听完,不置一词。
贺老爷说雪天路滑,大夫久侯不至。可是冷婆子说到贺老爷的宠爱时曾说,六姨娘怀孕到八个月多月上,曾有过两次见红,吓得贺老爷晚出早归夜夜亲陪。
这样的宠爱紧张会想不到找大夫在府里住着待产以防万一么?
真相昭然若揭,可再昭然也不能揭。他想让她相信他给的理由,所以她就得相信那是真的。
明玫不知道,如果将来自己是那个正妻,面对戳心的宠妾,是否下得了狠手。而如果她是那个为妾者,又该如何自处。生活是道多面题,她也没有正解,只能且行且看。
画上的女子,身为妾室,从头到尾都是被宠爱着的。临死之时,亦被自己的男人紧紧护在怀里,声催泪下的声声唤着,那铁骨柔肠的男儿泪,是否能填满那女子的心?她可有怨,可有恨?
明玫不知道,她只看到画上的女子,那飞扬的眉眼间,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喜乐神采。
沉默良久,贺明玫道:“爹爹请节哀,六姨娘被爹爹真心爱护,也许到死,她都觉得很幸福吧。”谁知道呢?人死烟灭,如今还能说什么呢。
贺正宏没想到明玫竟是这样的反应,一时倒是怔了下,然后轻轻摇头,叹息道:“真心爱护......”却又收住话题,对明玫和蔼道:“......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好孩子,知道维护贺家,知道维护姐妹,你姨娘泉下有知,也定然欣慰。”贺老爷道。
她还是泉下无知好些吧。明玫腹诽。
后来,贺老爷又把他书房里摆着的美人觳赏给贺明玫做为生辰礼物,交待她在院里摆祭桌上供品好好祭拜六姨娘。
六姨娘话题算是从此正常化,明玫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脓包越早挑破越好,越挤的彻底越好。要不然漫长的岁月,她想老实不蹦达乖乖听话,却未必不会有人疑心生暗鬼看她如刺欲拔之而后快呢。
而被发了好孩子卡的贺明玫,因为前两次外出表现良好,此次依然被领着,往焦国公府贺焦国公七十大寿。
依然是三母女同行。因焦府贺寿人多,车马难行,特意三人同坐一车。贺明璐打扮得倒不过分繁琐,端庄中透着清丽,只有些过分紧张,一路紧攥着明玫的手不放,忽然和这小七成了亲密姐妹的样子。
这焦国公府,正是那焦恩赞美男的出产地。
今天又是给老国公爷拜寿,到时大堂里人多混杂,那男女之界便有可能不那么森然。没准,她可以亲自看他一眼呢。明璐一路越想越惴惴,恨不得立时就到大厅才好,只觉时间怎么变得如此之慢。
好不容易挨到了焦府正厅。只见大厅里果然人头攒动。大厅偏左的位置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