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中不难看出,以前的秦可卿被管束得异常严苛。就算是柯嬷嬷现在试图解放出她的少女天性,她依旧会在一言一行中战战兢兢,生怕出错。女孩子守规矩不是个坏事,但若是极力压制自己的天性,人会变得极端无趣不说,日后爆发出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谁都预料不到。因此,柯嬷嬷对自己做主拦下李家女眷车架的行为感到极为庆幸:李家两个姑娘都是极好的。大姑娘李织温和敦厚,二姑娘李纨大方爽朗,作为姐妹会是自家姑娘极好的榜样。
因是新派到秦可卿身边的,柯嬷嬷也不由得对自家姑娘的身份极为感怀:明明是金枝玉叶,偏偏摊上个身份低贱的娘而不能见光,又被不懂教养的娘用规矩硬生生压歪了性子,若要以后落得个好,还得慢慢的掰回来;但同时也得感谢那个娘上不得台面的身份,让她逃了出来,不会因为自己父亲坏了事儿,而在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关上一辈子。还好圣人仁慈,默认了姑娘一个身份,说不上高也说不上低,但只要日后经营的好,能再也不沾那些子肮脏的事情也是极好的。
秦可卿在李家生活的极好,脸上的笑颜也日渐多了,思来复去、谨小慎微的性子也改了不少,总算有了这年纪小姑娘的天真浪漫的姿态。可年关将近,不管她在李家过得多么舒心,在名义上她都是一个秦家人,从没有说过年要在亲友家住的。
秦家的宅子也已修缮好了,自然也会打发人来接。名义上虽然说是父亲,可秦邦业对于秦可卿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连带着秦家的一家都是陌生的。对于陌生的恐惧感让本来就经历过动乱的秦可卿更加害怕,可她又说不出口,只能躲在被子里暗自垂泪。
柯嬷嬷同鸣呤都是上面送给秦可卿的人,她们虽说知道秦可卿的真实身份,但实在是劝说不得,只能当做不知道。不知内情的鸣音就直接了,她担心自家姑娘明日若肿着个眼睛让老爷太太看着不高兴,便偷偷李纨去了。
“好姑娘,你且去看看我们姑娘吧。她大晚上的不睡觉,哭得眼泪巴巴的,怕是要搬回家,舍不得姑娘。”鸣音来的时候李纨正在梳洗。
虽说李织告诫李纨要同秦可卿保持分寸,可让她忽视掉前世的情分也不大可能。李纨略思虑了一会,看着鸣音可怜兮兮的小脸,也只好对绿芽说:“且把我那件妆缎银狐肷褶子大氅拿来,我去看看秦姑娘。”
绿芽抱来衣服,新叶也热好手炉,婆子们也打好灯笼,一齐伺候着李纨去了秦可卿暂住的玉馨阁。
“柯嬷嬷,麻烦您了。我想着秦妹妹明日就要家去了,怪舍不得的,于是大晚上的过来麻烦您。”李纨也不直说自己是鸣音请来的,多少也是喜欢这个憨直的丫头。
柯嬷嬷又是什么人,她一看躲躲闪闪的鸣音,自然是知道什么回事,但是又感念李纨的一片心意,赶忙说道:“我们住在李家才是麻烦了。二姑娘有心来看我们家姑娘,自然是姑娘间的情谊,老奴只有感激不尽的。”
屋里传来秦可卿的声音:“可是纨姐姐来了?外面怪冷的,冻着了又是妹妹的罪过了。”虽然是强忍着,可秦可卿的声音里还是带着哽咽。
李纨推门进去,看着秦可卿说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姐姐我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出来看得又是谁?”
屋里烧着炭盆,李纨一进屋就脱了大氅,露出里面单薄的衣裳,看着秦可卿又是一惊:“姐姐怎么能这样,热身子出来更是要注意,受了寒可不是好顽的。”说着就自己从床上跳了下来,光着脚就要把被子往李纨身上披。
李纨也赶忙拦住秦可卿:“还说我,你自己也是个顾头不顾尾的,瞧瞧你的脚。”
李纨因为养伤,用了不少的玉香生肌膏,如今虽说是断了药,可是已经是余香不散了。秦可卿的母亲曾经也接触不少这种膏药,猛地再次闻到熟悉的香味,秦可卿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姐姐,我舍不得你。”秦可卿的声音如同羸弱的小猫,可怜兮兮的,让人心生怜惜。
看着秦可卿揪着自己胸前的衣裳,从来没有被人如此依赖的李纨也愣住了。她前世夜叉女的名号可是很不好听,不少人也只是面子上敬着她罢了。
“好了,好了,你也只是家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李纨柔声劝道:“就算是不住在一个府里,也还是在一个城里。要见面,不过是出趟门。你给我下个帖子,姐姐不就可以去找你。”
“姐姐……可是可儿……”秦可卿哭得都说不出话来。
“可儿乖,若是哭肿了眼睛,秦伯父肯定会以为你被我欺负了呢。”正着劝不来也只能反着来。
“怎么会!纨姐姐对可儿最好了。”听到这个,秦可卿才止住了哭泣,抽抽搭搭的很不好意思。她看着李纨胸前被自己哭湿的衣裳,脸刷的就红了,“弄脏了姐姐的衣裳。”秦可卿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李纨见秦可卿不哭了,忙叫来丫头给可卿洗脸,又剥了热热的鸡蛋给她敷眼睛。鸣呤见自己姑娘止住了哭泣,才敢逗趣到:“姑娘即是弄脏了李姑娘的衣裳,何不给李姑娘做身给她赔罪?”
“瞧你这小蹄子,让主子做活,你得情面呀。”李纨点了点鸣呤的额头。
鸣呤不躲,大大方方的说道:“我家姑娘正学着针线在。给李姑娘做衣裳,想必会格外上心些,到时候进益也大些,岂不是一举两得。”